雷修远的手臂骤然收紧,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便立即松开,过了许久,他似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手掌罩在她脑袋上,在她额上一吻:“……对不起。”
黎非翻过来盯着他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幽深,她看不懂里面藏了什么。
“为了什么对不起?”她问。
雷修远摇头不语,张臂将她轻轻抱住,过了许久他忽又放开她,将被角掖好,低声道:“好了,继续睡吧。”
黎非抓住他的手:“修远,秦扬灵是你杀的?你没事吗?”
他上回跟秦扬灵斗法,最后弄得重伤濒危,这次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她下意识地想要放出灵气试探他的奇经八脉,这人惯会硬撑,不要又留下什么暗伤。
可她的手被他飞快推开,紧跟着他翻身压上来,将她双腕按在chuáng褥上,黎非吃了一惊,便听他说道:“不睡的话我们做点别的。”
她急忙连声道:“我睡我睡。”
她刚刚体验到qgyu的销魂,每次只觉浅尝便好,实在吃不消这种贪婪无毒。雷修远轻轻笑了两声,在她脑袋上拍拍。他今天很有些怪异,说不出的怪。黎非用被子蒙着脑袋,迷迷蒙蒙地望了他一眼,他一直在低头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她闭上眼,过了许久猜缓缓沉入梦乡。
睡梦中,她绝大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正生疏地捏着毛笔练字。师父小气得很,连个练字帖子都不肯买给她,只自己把要学的字下载纸上,让她跟着练。
师父是个左撇子,写字朝右斜,她练着练着便也跟着朝右斜,手上袖子上黏黏的弄得全是墨迹,到天黑了师父看见便气呼呼地骂她:“连个字还弄得满手墨!你是玩墨汁还是写字啊?”
她把谢了一天的成果递给他,师父眉头舒展开,一张一张地翻看她幼稚的字迹,见越到后面字越往右斜,他不由叹了口气:“果然人说小孩子总是有样学样,我的字歪,你也跟着学歪,这样可不行。”
第二天师父就忍痛给她买了个专门的习字帖,果然从那之后她的字就再也没歪过。师父心qg好了便会抱着她逗她玩,时常感慨:“你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晓得我能不能看见了。”
她天真地问:“为什么看不见了呀?”
师父笑道:“因为你是小孩儿,师父确是老头子了,若能顺利见者你长大,可不知该有多好。”
她已经长大了,还有道侣了,师父在哪儿?他能看见么?一定能的吧?等她再厉害一点,道了师父愿意见她的时候,她便要带着雷修远和他团聚,三个人在青丘住着好了。
黎非笑眯眯地翻个身继续睡,迷迷糊糊,像是回到了那座山崖之上,震云子满身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奇异的是,他并没有看她,而是背着手望向山崖下方茫茫沧海,良久,他喟叹一声:“修行一生,前半顺遂,后半多舛,我为九尾狐所误太久,然而死后亦不得安宁,我悔,我悔啊……世间众生,无悔者更有何人?”
说完,他复又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神qg迷惑而又狂热,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
黎非淡道:“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普通人。”
震云子冷笑数声,身影如青烟般缓缓散开,声音也渐渐散开:“獠牙只要露出过一次便再也藏不住,你做得了普通人么?”
獠牙?黎非不由漠然,她身边一直都有愿意照顾她、将她护在身后的人,这么多年来,每次遇到危险,最后都会化险为夷,她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好运,习惯了依赖旁人。直面震云子,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说的没错,她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毫不留qg撕碎了面前的敌人。
她甚至因此赶到理所当然,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吸取灵气,她并未感到不适,这一切在她的潜意识里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放佛她早就该这么做了。
黎非慢慢走向崖边,凝视无边无际的沧海,在这片海的尽头,是她的来处,却不知是不是她的归处。
崖边巨石矗立,她不由自主仰头细看,那上面的自己瘦长而凌厉,朝右倾斜,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风格。
她的心忽然跳得好快,一晃眼,放佛又回到了异民墓,青城仙人gān枯的尸体正在眼前,他枯瘦的手仅仅攥着自己的手腕,像铁圈般,黎非心中又惊又惧,眼怔怔地看着他根本看不出面容的骷髅般的脸,忽然之间,这张脸变成了她日夜思念的,无比熟悉的一个白须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