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这个由北漠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陈起一身崭新的黑色征袍,将宁国长公主迎娶到元帅府。北漠的婚嫁习俗与南夏差了许多,婚礼是在天色擦黑时才正式开始,所以待宁国长公主的花轿到了元帅府时,府中内外已是灯火通明。
阿麦与息荣娘躲在偏僻侧院的茅厕内,脱掉了外面乔装用的北漠军装,露出内里的神色锦衣来。阿麦一边将一把小巧精致的北漠弯刀挂在腰侧。一边低声道:“没想到进来得这样容易,也亏得他们是以黑为贵,否则等跑时怕也麻烦。”
她的五官俱已修饰过,眼角眉梢俱都用林敏慎给的胶水拉得稍高,给她原本就有些冷清的神情平添了几分冷峻。
息荣娘指尖却有点颤,几次都没能将头上舒服的发笄cha好。阿麦伸了手将她头顶的法冠扶正,轻声安慰道:“莫怕,不会有事。”
息荣娘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低声掩饰道:“我是怕弄得太结实了,到时候扯不开。”
阿麦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息荣娘抬眼看了看阿麦,见阿麦一脸的淡定,心中终也渐渐地镇定下来。之道此刻,她也不知道阿麦与她说的那些是真还是假,不知那样做是否就真的能引开众人的主营……到了眼下,她除了无条件地相信阿麦之外别无选择。
她二人再从茅厕内出来时,已俱都是北漠贵公子的打扮。阿麦又低声嘱咐道:“且放开了胆,不管见了谁,只管下巴抬高了不理便是。”
息荣娘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麦挺直了脊背,率先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向前走去。
元帅府的争院恰是热闹时候,新娘由人扶着跨国了马鞍,缓缓往正堂而来。阿麦瞥见常钰青、常修安等就立在宾客之中,不敢太过凑前,只躲在人后静静地看着。陈起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唇角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从容地望向袅娜走向他的妻子,北漠的宁国长公主。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喧闹的锣鼓声、傧相的礼赞声,每一声都是极近的,听入阿麦的耳中却是有些虚渺,竟还不如那时常回荡在她耳边的那夜的尖叫声、厮杀声清晰,还有那年他曾说过的话,他说:“阿麦,你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娶你。”
她以为她都能忘了的,她以为她早已是不在意,她以为她已经坚强到无可畏惧……阿麦的眼睛忽有些发热,她不敢眨眼,唯有将眼睛努力睁得更大,等待着眼中的那阵酸涩过去。
那边陈起与新娘在香案前站定,四周渐渐静了下来。一旁傧相朗声叫道:“一拜天地!”陈起一撩袍角,正欲拜倒时,就听人群中突然发出来一声女子略显尖厉的喝止声,“慢着!”
陈起与那新娘的动作一滞,围观的众宾客也都是一愣,齐齐看向声音传出了的方向,只见一个玄色人影从观礼的人群中冲了出来,边跑边扯落自己头上束发的华冠,任满头青丝倾泻而下,一眼看去竟是个极年轻的女子!
宾客之中大多为北漠军中的将领,见突然有人发难,忙上前阻拦,两人手臂一伸已将那女子挡在香案之前。那女子此刻已是冲到了大厅正中,却仍向陈起处挣扎着,嘶声质问道:“陈起,你怎么可以娶别人!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爹的吗我,照顾我一生一世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皆不禁细细打量那女子的面容,见她虽披头散发,却难掩五官秀美,一双美目之中更是噙着泪,悲愤至极地望着陈起。众人心中顿时有些了然,要知这八卦之心世人皆有,陈起一个寒门之子,一无出身,二无资历圣宠被任命为大元帅,并就此成为一代名将,最终荣娶长公主的事迹,这在北漠都是已被说书人编了评书来讲的,其身世之悲惨、经历之曲折,精彩程度不下于任何一部传奇。可谁也料不到大婚这天竟然会冒出个和长公主夺夫的来!怎传奇,眼瞅着就要变成陈世美抛妻了?
陈起沉默不语,目光却有些焦躁在人群之中穿梭,似在找着什么人。他身旁的宁国长公主姿态倒算镇定,只稍稍挺了挺脊背,由喜娘扶着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原本立在宾客中观礼的常钰青见此不禁心中一动,也顺着陈起的视线找了下去,只见对面人群中一个瘦削身影一闪而没,竟是熟悉无比。
陈起心腹姜成翼眼见闹了这样一出,忙出声喝道:“哪里来的疯女!还不拉下去!”拦着那女子的两个将领便立即扯了她的胳膊向后拖去。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阿麦同来的息荣娘,她此时并未用上半点武功,只似普通女子般拼命挣扎着,不断地嘶声叫道:“陈起!陈起!你今日负我,可对得起天地良心?你四岁便父母皆亡,孤身一人在外乞讨为生;十三岁时得遇我父,是他怜你身世,将你带回家中悉心教养,足足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