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不知常钰青这是何意,只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片刻之后,常钰青便将阿麦在树杈上捆好,直起身冷冷打量了阿麦几眼,便跃下了树疾步向路边而去。不多时,阿麦便听到那马蹄声朝着豫州方向而去。现在虽还只是三月初,可树上的枝叶已是长得很是茂密,阿麦无声地躺在树杈之上,望着黑黝黝的头顶,暗道:“哈!这下好了,竟然连个星星也没得看了。且熬着吧!”
就这样直熬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常钰青才又回来。阿麦身体依旧麻痹如同木头,只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无惊无恐,坦坦荡荡地望着常钰青,常钰青面色依旧冷峻,唇抿得极紧,将阿麦从树上解了下来,将她的发髻打散,用披风连头带脸地这么一裹,直接放到马上,然后由几个侍卫簇拥着,大摇大摆地回了豫州城。
回到常钰青府中已是掌灯时分,常钰青将阿麦从马上抱了下来,一路沉默地抱到内院卧房,毫不客气地把阿麦往c黄上一丢,这才出声问道:“毒针在哪里?”他知道宁国长公主身边有个暗卫善射毒针,针上或淬剧毒或淬麻药,见阿麦如猜到了身上必然是中了那暗卫的毒针。
阿麦一直没有答声,常钰青猛然间记起阿麦现在根本无法说话,面上不觉有些尴尬,心中却是异常恼怒起来,冷冷地瞥了阿麦一眼,径自转身走了。
阿麦暗暗叫苦不迭,毒针不取,难不成自己就要这样一直僵下去?正琢磨着,常钰青端着盆清水进来,默默地将她肩头的伤口擦洗干净,这才看着阿麦说道:“毒针不取,你得一直这样僵上三五日。我现在一处处问你,若是问对了地方眼睛示意,这样可行?”
阿麦听了就眨了眨眼睛。常钰青面色缓和了些,从上到下不紧不慢地问了起来,直问到阿麦眼睛酸涩,这才问到腿上。阿麦忙眨眼,常钰青唇角不由得挑起来些。阿麦不觉有些诧异,待想细看,常钰青已是低下了头去。
常钰青将阿麦的裤脚仔细地卷了上去,果然在她的小腿上找到了一个已经有些红肿的针眼。那毒针细如牛毛,又因阿麦之前的激烈活动而向穴道内游走得极深,此刻在外面已全然看不到。常钰青取了把小巧的弯道从火上烤了烤刀刃小小的十字刀口,然后抬头瞥了阿麦一眼,将唇贴了上去。
阿麦的心莫名地一颤,她的腿分明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此刻却似能感觉到常钰青唇瓣的温暖般。她不敢再看,缓缓地闭上了眼。肋下,陈年的刀疤似又在隐隐作痛,眼前,伍长、陆刚、杨墨、王七……一个个面容跑马灯般地闪过,音容笑貌宛若犹生。良久之后,阿麦终把眼睛重新睁开,里面的波澜全无,幽暗漆黑。
好半晌,常钰青才将那毒针小心地吮了出来,和着一口污血吐在了水盆之中,抬眼却看到阿麦突然淡漠下来的眼神,一时不禁有些愣怔。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常钰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从c黄上跳了下来,用清水漱过了口,就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悠然地喝着茶水,等着阿麦恢复。
约莫着过了小半个时辰,阿麦身上的麻痹之感才从上到下缓缓退了下去,肩上刀口正阵阵地疼痛,阿麦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桌旁的常钰青回过头来,问道:“能动了?”
阿麦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嘶哑着嗓子说道:“给我倒杯水,然后,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常钰青讶异地挑了挑眉梢,起身倒了杯茶水,又扶起阿麦喂她喝了,这才重又回到桌边坐下,问道:“你父亲是谁?”
阿麦平静地看着帐顶,答道:“南夏靖国公,韩怀诚。”
常钰青沉默良久,才又问道:“你和陈起是什么关系?”
阿麦扭头看向常钰青,轻轻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答道:“他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儿,我曾经的未婚夫,在我及笄那年,杀了我父母屠了我村人。”
常钰青一时怔住,记忆深处,她也曾这样笑过,那还是他第一次抓住她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她糊弄他说自己是刺客,于是他便戏弄她叫她去刺杀陈起。那时,她便是这样笑着的……那时,他还只当她是一个靠出卖色相谋生的女细作,甚至嘲弄地奉劝她少用色相,她是怎样答的?她说:“将军,你高贵,生在了名门。我这身子虽低贱,可好歹也是爹生娘养的,不容易。不是我不容易,是他们不容易,能不糟践的时候我都尽量不糟践。”
常钰青试图回忆着,心中却突然隐隐绞痛。
阿麦见常钰青半晌不语,却是笑了,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说道:“不过你若是想杀我,却用不着拿我父亲做借口,只要说明我就是江北军元帅麦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