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洛可不愿在这种时候丢脸认怂,他踩着周围的小岩石转着圈攀上他所在的那块,站在他身边。他依然坐在那里,仰着脸看着他,瞳孔幽绿,深不见底。
“我不是你的典狱长,”朗姆洛对他说,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我可没那么高的级别,顶多算你的狱卒。”他在他身边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巴恩斯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无疑放松了一点。他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侧脸过去让朗姆洛帮他点上。他的头发真的很长了,在他低头的时候凌乱地披于眼前,朗姆洛真的很想伸手拨开它们,将它们一一别在那双秀气的耳朵后面,他想拥有这个资格,他想得几乎都要疼痛起来。
巴恩斯默默地抽着那支烟,时而抬起头来,向天空长长吐出一口烟气。那时候时近黄昏,晚霞正在向海平面的那一边汇聚。他伸直手臂,将烟灰弹落,任它们被海风吹向远方。
“……看我干嘛?”他问他。
“没干嘛。”他别过脸去眺望夕阳。
“我告诉你啊,我可没办法把你变成超级战士的,假若能把身体里的血清给人,老子早就那么做了,如果你是打着这个主意趁早滚吧。”
朗姆洛“嗤”的一声笑了:“那破玩意儿我才不稀罕。”
巴恩斯转头盯着他看,晚霞的倒影在他的眼眸里跳跃,仿佛希望的明火,仿佛朗姆洛是什么有趣的小把戏。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调侃语气问道:“噢?你就没想过像我这样?据那些混蛋讲我可是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到下个世纪,这时代的人都死光了,老子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人人都想要的,不是吗?我才不信你的话。”
朗姆洛耸了耸肩:“也许有过吧……不过只是想想罢了。难道活着很有意思吗?活着可比死难多了。说实话,老子早就腻味了,也就是想到有一天会死了没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才觉得现在的日子算是有点味道——活着的时候就努力活,到死的那一天就安心死,这样就行了……老子可不想变成个怪物。”
——啊!上帝,他那不听使唤的臭嘴,看他又说了什么!
“喔,你是说我是怪物?”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事,我就是个怪物。”他将烟蒂弹进大海里,笑出了声音,这次的笑容明亮且耀眼,就像是活在朗姆洛曾经看过的那些战场纪录片里。巴基?巴恩斯站起身,径直从离地三米多高的礁石上跳下去,轻飘飘落在沙滩上。他没有回头,却是在对他说话:
“我们回去吧,任务指令应该到了……布洛克?朗姆洛。”
他叫了他的名字。
-2-
任务还是那些任务。有些好,有些坏,有些可以解释,有些不能解释;发号施令的毫发无伤,执行命令的赴汤蹈火,全不过是大义之旗下的血与骨。
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从1946年底开始,这个荒僻的基地一年中大约有十个月时间人声鼎沸。特战队总是有丰厚的报酬、充足的补给、最好的武器装备和高强度的训练计划,以及一些难度在正常范围内的日常任务,以他们这个行当的平均水准来讲,说实话,过得还算蛮滋润的——不过这一切仅限他们的战斗核心他们的超级士兵不在的时候。巴基?巴恩斯有另外的脸和另外的人生,他待在基地里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假若他突然出现,那只说明一点,“特别任务”要来了,并且下一次任务的难度一定非常高,高到不通情理让人骂娘的地步。
事实上,布洛克?朗姆洛为此拍着桌子把口水喷到皮尔斯脸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的上级永远是那副八风不动唾面自干的样子,笑眯眯等他骂完,然后轻声漫语告诉他:“你们当然能做到的,你们是最好的,你们在创造历史,你们有超级武器啊!”
操你妈的“创造历史”!操你妈的“超级武器”!这就是忍耐寒冷、饥饿、恐惧和一切肉体上的不适在敌方眼皮子底下埋伏七十二小时一动不动的理由?这就是战力比一比十、一比二十、一比五十、一比一百也要完成任务活着回来的理由?对此朗姆洛咬牙切齿,只想甩手抽那张狐狸脸一个耳光。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那是他的boss。这世上的boss都是他妈的不干人事的操蛋玩意儿!
他猜皮尔斯是故意的,否则这些命令当真无法解释。他不知道神盾局究竟把巴基?巴恩斯当成了什么,也许真的是当成了一把独一无二的尖端武器,他们在试射,在校准,在做压力测试;他们想看看他究竟能应付什么样的状况,能做到什么地步,能变成什么样——他们在用死亡和极限逼他“完美”——这想法几乎令朗姆洛不寒而栗。但是,对此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他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