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公被圈进高墙那天,林王妃半坐半躺在床上,听张嬷嬷细细说完,目光怔忡的看着帐顶繁华的绣花,好半天,缓缓坐起来吩咐道:“让人准备热水,沐浴,侍候更衣。”
“这天都要黑了,王妃要去哪里?您还病着……”张嬷嬷急忙上前要劝,林王妃厌倦的抬起一只手止住张嬷嬷。张嬷嬷不敢再多说,忙叫人准备热水,亲自扶着林王妃进了净房。
林王妃沐浴出来,细细画了眉眼,又拿胭脂抿了唇,对着镜子转着头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站起来,让人将衣服一件件拿来,挑了件樱草黄长袄,白绫长裙穿了,虽说已经三月里,可林王妃病着,张嬷嬷让人取了件猞狸皮大衣过来,林王妃却皱了皱眉头,“换件獭兔的吧,他爱看人穿白。”
张嬷嬷忙换了件月白织锦缎面獭兔皮斗蓬,给林王妃披上系好,林王妃们起斗蓬裹住自己,缓步出了门,跟着一盏琉璃灯,往靖海王端木敬那间常年不开门的院子过去。
张嬷嬷用力拍了半天门,那扇红亮的院门开了条缝,一个面色微显苍白的清秀小厮探出半个头,一眼看到林王妃,手抖了抖,急忙将门推开,长揖见礼,“王妃来了,王爷已经歇下了,吩咐不许打扰。”
林王妃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抬脚进门,从他身边径直进去。
小厮只看了林王妃一眼,也不多话,只垂手跟在她后面,穿门过院,一径往上房进去。
正院只在上房门口的台阶上放了两盏小小的琉璃灯,除此就只有月光了,上房也是灯火暗淡,细纱窗棂上只有浅浅一薄层晕黄。
“去跟王爷禀报,就说我有极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见他。”林王妃站在琉璃灯前,淡淡吩咐小厮。
小厮垂眼答应,几步上了台阶,轻轻扣了扣门环。
好一会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条缝,一个面容 丽、唇色红艳的小厮一身雪白绸亵衣零乱不整,从门里探头出来。
“王妃来了,说要极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见到王爷。”
丽小厮漠然看了眼昂然直立在琉璃灯中间的林王妃,一声没吭的关了门。
没多大会儿,上房灯光亮起,房门再次打开,一个接一个身着雪白绸亵衣的柔美小厮走出来,沿着游廊往外走,清泠的月光下,如同一个个艳丽的鬼物。
林王妃垂着眼皮,仿佛没看到那一串出来的小厮们,等最后一个小厮出了垂花门,林王妃提着裙子,抬脚上了台阶,缓慢庄严的踏上台阶,进了上房,反手关上了房门。
“什么事?”东边一张占了半间屋子的巨大炕上,靖海王端木敬也是一身松跨不整的白绸亵衣,其实他整个人就象是用一堆失了光泽、满是折子的旧布折出来的。
“二爷死了,林家被抄,父亲高墙圈禁。”林王妃直直的看着端木敬。
“你找我什么事?”端木敬一双眼睛还是混混沌沌,林王妃的话仿佛没带给他任何冲击。
“立明节为世子。”
端木敬看着林王妃,面无表情,目无表情。
“莲生爪牙锋利,端木家大约只有那几位先祖有他的本事,他已经是南军大帅、枢密副使,他不需要这个爵位,可明节还小,还没入仕,若没有这个爵位,往后,他如何在京城立足?还有守志和睛儿,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忍心把所有的生路都给莲生,逼的明节、守志和睛儿生不如死么?”
林王妃泪眼盈盈,端木敬依旧神情漠然。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都是你端木敬的骨血,你忍心独活一个,忍心看着明节、守志和睛儿走上死路?父母心,难道不是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希望有本事的成年儿孙帮一帮、让一让那些弱小的弟妹么?你是他们的父亲!你说话呀。”
端木敬还是一言不发,林王妃软软的跪倒在地,“王爷,念在我侍候你这么些年的份上,念在我替王府操劳了这么些年的份上,念在我替你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给明节一条活路,也给守志和睛儿一条活路。”
端木敬的脖子慢慢转动,目光直视着黑漆漆的窗户,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