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累了。”顾太监只能表关切表忠心。
“朕总嫌二哥儿轻浮了些,想磨练磨练他,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好上加好,没个知足的时候。”
听到这话,顾太监心里微微一松,官家这是闷极了自言自语发泄,不用他劝也不用他接话,站着当个人桩就行了。
“太子太不成器,他蠢,可若是虽蠢却老实肯听人言,也不是不能为君,可他蠢却刚愎自负,且不辩是非不识忠奸,跟他母亲一样!朕若把祖宗交到他手上,只怕大梁就要至此而终。”
顾太监听的惊心动魄,垂着手大气不敢出。
“瑞宁那孩子一点也不象她哥哥,小时候朕看着还好,娇憨可爱,到底心眼少,脾气太大,四哥儿跟着她……朕原想着,她这样也好,不至于乱起萧墙,算了算了,她脾气大不是大事,可这不识大体……唉,她要是有姑母一半就好了。”
顾太监头都不敢抬,官家说到姑母大长公主,一时怔怔的想出了神,他父、祖不说了,天纵英才,就是姑母,虽身为女子,心计见识胸怀样样不缺,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强太多,自己虽然不如父、祖那样天纵英才,也不过是因为自小身子弱,能文不能武,也不是平庸之人,怎么孩子个个如此不堪?只除了早殇的二哥儿。
官家一念至此,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四哥儿还小,自己却已时日无多。
“让礼部拟旨,”官家又缓缓开了口,“韩南星二子韩战屡立战功,其生母冯氏育子有功,教子有方,母以子贵,着册封为一品吴国夫人。”
顾太监愕然看向官家,官家冲他摆了摆手,“去吧。”
看着顾太监出了门,官家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声音轻缓的吩咐道:“召瑞宁进来见朕。”
礼部这道突兀的册封旨意如同在暗潮汹涌的京城又投下了一块巨石,车水马龙的公主府门口一夜间门可罗雀。
李思浅捏着那道册封旨意,嘴角往上挑起,没等笑容盛开却又散去,冯氏封了一品吴国夫人,和简夫人平起平座,还个吴字,照古礼,还排在简夫人的封号越国夫人的‘越’字前!
官家以母凭子贵为由册封冯氏,这就是承认了韩战的宗子身份,韩征,就成了弃子,韩征做了弃子,瑞宁公主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官家一向以大局为重,这一回也不例外。
韩六娘惨死一案和自己丧身火海的事,看样子会重新给个说法,会把谁推出来做主谋?瑞宁?简夫人?韩征?或是已经死了的韩六娘?不管是谁,断不会是自己了,也许,过一阵子自己就会有个隆重的册封和一个相当不错的谥号,以安抚莲生。
李思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莲生心愿已了,这一年妻孝眼看也要满了,这会儿就该张罗着续娶的事了吧……
李思浅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但愿母子平安,等孩子满了月,她们娘俩就启程回南吧,找个安静平和、富足淳朴的小镇,过一份岁月宁静。
池州城外,端木莲生一身素白,上身靠在椅背上,嘴角挑着丝冷笑,正凝神听黑山读完一封信,再读另一封信。
“都念完了?”厚厚一叠信从黑山手上移到宽大无比的长案一角,端木莲生淡淡问了句。
“念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莲生。
端木莲生冲着那叠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将信全数递到端木莲生手里,端木莲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摇了两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这是黄相公的信,端木莲生微微侧着头扫了两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莲生眯缝着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长案上。
一叠信,要么扔地上,要么甩到长案上,到最后,手里只余了一厚一薄两封信。
厚厚一叠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亲笔,语气亲近随意,仿佛溺爱晚辈的长者絮絮叨叨爱之不尽、交待不尽。
端木莲生头往后靠着,抬着眉,带着股说不出的神情,一页页看着王相公的信。
官家的苍老病弱,因为子嗣不肖的痛苦,顾全大局的苍凉可怜,四皇子的聪慧可喜、与众不同,对端木大帅的欣赏以及敬仰,以及朝臣们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