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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啊,都是命。”吴怡说道。

她解下了自己手腕子上的冰种翡翠佛头,系在保全的衣襟上,“保全儿啊,你可别忘了娘……”

保全儿愣眉愣眼地看着吴怡,伸手去摸吴怡的脸,吴怡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娘……”

吴怡听着这一声娘,只觉得心如刀搅一般,真想把保全儿就这么抱着,也带着走,可这不是现代,流放路途遥远,有些时候前不着穷后不着店,保全儿一个周岁的孩子,跟着他们走怕是要夭折在路上。

沉思齐是在卯时城门开时,悄悄的离京的,他的那些朋友同窗赶去送他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了,吴怡在半日后坐了一辆普普通通的清油马车,由夏荷的丈夫周老实赶着车,八两坐在车辕上,半斤骑了条小毛驴跟着,吴怡和夏荷坐在马车里,这一行人俱都去了平日的衣裳,找了半新不旧的百姓布衣穿着,吴怡用蓝布包了头,头上只戴了一支银攒子,就这样悄悄的出了京,外人看见这一行人,只觉得是普通百姓去投亲,绝计想不到车里坐着的是奉恩侯府的二奶奶,吏部尚书家的五姑娘。

“夏荷,咱们走的时候保全儿睡了,你说他醒了会不会找娘。”

“姑娘,男人被流放,女子不跟着的大有人在,你何必……”

“我若是在京里,人人都记得保全儿有一个罪臣父亲,太子妃有一个罪臣姐夫,我走了,人人都记得保全儿有一个大贤的母亲,太子妃有一个大贤的姐姐……更不用说芦花案是这京里上下人等心头的刺,我在他们眼皮子低下,这根刺就永远也拨不掉。”

“姑娘,你这样成全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成全你自己。”

“我成全了啊,我离开了沈家那个大笼子,多好……”跟着沉思齐走,是吴怡在见沉思齐之前就已经打好的主意,前前后后都想透了,她没想到的是沉思齐会拿出和离书来……沉思齐不知道你是善良还是傻……你想要成全所有人,自己做那个牺牲者,却不知道那些被你成全的人,会不会好过,在丈夫被流放时与之和离的妻子,弟弟顶罪幸存下来的哥哥……

吴怡想着自己没有被成全,被成全的沈见贤,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

在城门附近有一座名唤望远楼的酒楼,在酒楼正对着城门口的位置有个雅间,雅间的外头站着两个虽身着便衣,脚下踩着的却是官靴的年轻武人,在雅间的里面,刘氏紧紧的捂了吴玫的嘴,吴玫隔着窗,远远的看着那辆马车出了城门,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马车,刘氏这才松了手。

“太太!为什么让我喊住五姐?”

“你喊住她有什么用?”

“太太!”

“老九,我要你记着你五姐是为了你走的,她吃的苦也都是为了你。”

“就为了我做太子妃吗?我不做不行吗?”

“不行!箭已离弦,你再不能说不做的话!连想都不能想。”

“我……”吴玫只觉得心里面敝得快要炸开了一样。

“难受吧?”

“我难受!”

“记着这个时候的难受,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扎得你难受,可也让你时时记得这个滋味,为了不再难受,就要能忍!能装!见到冯家的人,再气愤也要笑,要比见到亲人还亲,见到别的皇子和皇子妃,还是要笑,要像见到亲哥哥一样,平时只要身边有人,就是要笑,在舒服的笑,真心的笑。”

“可我笑不出来。”

“你想着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你就能笑出来了。”刘氏说道,她这一辈子,生了三儿三女,三个女儿一个守了寡,为了不离开儿子只能守着,一个随着丈夫千里流放辽东,另一个严加教导为了进入深宫,吴玫说自己难受,心里扎的是一把刀,刘氏心上扎的是三把刀,刀刀见血,血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吴怡跟随沉思齐留下,是她在所有的选择之中,选了又选剩下的最优答案,至于和离……在古代的背景下,从来都不是答案,吴承祖提出和离是出于意气,沉思齐答应和离也是出于意气,和离了吴怡却是最大的受害者。

139、路程

押解沉思齐的两个锦衣卫,一个是马驰,一个是牛禄,人称牛头马面,年轻时是有名的酷吏,到了老了只想多攒些银钱,因为跟雷定豫颇有些交情,又在锦衣卫衙门有着多年的老面子,押解沉思齐这个有背景的重犯的事由,就落在了他们两个头上。

这个活果然是人人争抢的甜活,奉恩侯府上下打点锦衣卫的银子这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几千两,到了押解沉思齐去辽东的当口,奉恩侯府一人给了他们哥俩一千两银子的安家费,又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路费,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做完这一单活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买几十亩好田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心在家养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