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佑明越听越心惊,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祖母身边长大,母亲对自己虽也极为疼爱,终究没有像跟二弟那么亲热,他原以为是因他自小养在祖母院中之故,却没想到……
“当年蒋老爷在家的时候,一十六岁就与赵氏女成亲,赵氏女孝敬公婆,督促蒋老爷读书,进门第三年就生下姑爷您,同一年正逢大比之年,亲家老爷进京赶考,待亲家老爷中榜眼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族人都说赵氏女有福,说大姑爷您是天降的福星,没过两个月亲家老爷就奉着父母带着妻、子进了京,可是没过两年,就有人回了宗祠,买通了族长,改了祖谱,听说赵氏娘子没了,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也不知道大姑爷到底如何了。”
蒋佑明只听得手脚冰凉,细思起昨夜的事,虽说他的从人尽被绑缚,可真就没人往二门里偷着送信?偏偏是到了掌灯时分,“母亲”蒋吕氏才到……
他这次被害得蹊跷,原想是蒋家宿敌下得套,想要害他们父子失和,如今想来他在父亲那里失了宠,占了他位置的自然是——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岳母为何不早早把此事告知我夫妻二人!”
“亲家太太在未嫁之时与圣上如今最宠爱的庞贵妃就是手帕交,如今她们互为表里,连老太太都被挤兑的回了老家,您和大奶奶要是知道了真情,平日露出个一、二分来亲家太太岂能干休?”满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奴婢原想着大爷如今羽翼渐丰,此事已经过去,却没想到亲家太太真的毒如蛇蝎!”
蒋佑明气得直捶床,却也知道这事他若是早早知情,平日露出行迹来,下场怕是比如今还要惨。
林慈恩也是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些年她对婆婆百般讨好,却得不着一个好字,只有这一两年婆婆似是被她感动,对她还算可以,却没想到……
邵姨娘只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样也想不到蒋家竟然有这样的秘辛,如今……“如今我是一丁点都不能瞒着了,是我将美人桃的图样给了二爷的姨奶奶司马静,让她帮着查访辩认是哪一家妓院的姑娘……”邵姨娘这话说的有气无力,是把她陷害大爷的刀,交到了蒋吕氏手上……
蒋佑明重重捶在床上,他若是昨夜就死了,真的是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啊!
“你们俩个,还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蒋佑明指着林慈恩和邵姨娘。
邵姨娘摇了摇头,她是真没有什么把柄了,林慈恩也摇了摇头,她素来谨慎,把柄……
蒋佑方斜靠在白狐皮褥子上,拨了拨炭火盆里的银霜炭,在家时不觉得,这坐了马车出了城,才晓得今年冬天真的是冷,“六爷,您可别觉得这天冷,我昨个儿特意从厨房要了好东西。”小厮牛金贵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几个鸡蛋,几个地瓜,“这东西烤着吃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呢。”
“我说你这猴精昨天怎么一个劲儿的笑呢。”
“本来奴才以为这些东西白预备了,六爷出不成门了呢。”
“家里那样,出来也好。”蒋佑方叹了口气,“别提爷们不高兴的事,这东西要怎么弄?”他指了指牛金贵手里面的地瓜。
“这个得放在炭火盆上烤。”牛金贵把地瓜放到火盆边上,“六爷您且得等着呢。”
“左右无什么事,等就等着吧。”
牛金贵又拿出了闵四娘给蒋佑方备的路菜,酱牛肉、土豆丝、酱炒蛋、烙好的春饼,又给他带了一壶好酒。
“六奶奶真得是知冷知热的,这牛肉啊,冷着吃也不怕,要是用炭火盆热一热,别有一番滋味。”
蒋佑方笑了笑,掀开了车帘子往外面看,这个时节庄稼早就收了秋,地里的麦子还没长高,看起来光秃秃的一片,他又没什么诗兴,只是叹息着外面实在冷清。
眼见天将近午,车夫将马车赶到大车店,几个带了家伙的随从将闲杂人等赶离,蒋佑方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看外面,众人只见他身形高大,猿背蜂腰,身穿石青妆花缎的斜襟箭袖袍,外罩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双手插在鸦青缎面出出风毛的暖手筒里,看起来非富则贵,又见那些随从护院个个都是穿着官靴的,不想惹事的宁可在外面就着凉风将就吃一顿,也不肯与官争斗,纷纷的走了。
只余下几桌在此投宿的客人,那掌柜的涎着脸求情,“这位爷,这老几位是在店里投宿的,实在没旁的地方可去,您看……”
牛金贵向前走了一步,“不行,都得出去。”他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锭,“这银子够把你这些破桌子烂椅子全买下来砸着玩了,赶你几个客人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