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说了连成璧赴任已然到了京城,这三家人倒是有志一同,在家里等了三日未见连成璧来拜见舅爷,就骂骂咧咧的往杜宅来了。
连成璧这一日正是往翰林院赴任的第一日,并不在家里,许樱一人收拾完了正院,正要收拾跨院,就见廖嬷嬷脸色颇难看的寻她来了。
“太太……舅爷来了。”
杜家的舅爷什么样,连成璧语焉不详地跟许樱说了,许樱心里也明镜一般,杜氏能从一个官家女,嫁到商家,连俊青又赎买了那么多杜家的祖产给杜氏做礼物,杜家想是败了,连成璧又明知道舅舅都在京里却不去拜见,想是杜家的人不肖得很了,连成璧这样对母亲极为怀念看重的人,都不想沾他们的边。
“既是舅爷来了,就该请去前厅喝茶。”
“太太,您有所不知,舅爷……”廖奶妈虽说听连成璧说过许樱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这些日子却瞧着太太娇滴滴的不说,说话也轻易不大声,安排布置家里有条不紊的,显是个斯斯文文的官家千金,再厉害也有限,生怕她吃亏,“咱们捎个信儿请老爷回来?”
“老爷今个儿是头一天到衙门里报道,岂有半路上就找回来的道理?舅爷们来了,自应该是我出来招待。”许樱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见只是家常的袄子,见客有些寒酸,“廖奶妈您自去先招呼着,我一会儿换了衣裳就到。”
杜家人原就知道连家在莲花胡同有这么个宅子,要说登堂入室还是头一回,三对夫妻大马金刀地坐着,支使得丫鬟小厮团团转,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
杜大眯着眼瞧着这宅子,“这宅子寒酸了些,成璧是探花郎,如今虽说是七品,总有往上升的一天,这宅子这般布置,倒似是他要在七品上做一辈子一般,小气得很,怪道是商户人家……”
“大哥你有所不知,成璧新娶的媳妇是许家的姑娘,虽说父亲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却是早早的故去了的,寡母守着孤女,自然把银钱看得重些。”杜二说道,“我原说这桩亲事不靠谱,偏你还不让我去连家问,哪有外甥订亲却不找舅爷相商的。”
“二哥你这话说得没意思,当初我说把我家惠苹许给他,你偏说你家惠欣更好,一家人劲儿都不往一处使呢,怎能怪被别人钻了空子。”杜三说道,杜三太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我家虽穷些,可惠苹一样是当着金枝玉叶一般教养的,论模样长相性情,哪一样不比姓许的姑娘强啊,偏被你给搅了。”
杜大太太原本没说话,听杜三太太说了话,也开了口,“是我搅得吗?往连家传信说惠欣是个碎嘴子的可是你?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别自己是个搅家精,还把屎盆子往我们头年扣,金枝玉叶?惠苹到如今十六了,穿过几件新衣裳?”
杜二的女儿是个长相平平的,当初也想跟这两家争一争,掂量一下自己没吱声,借着连家的势把女儿嫁给了一家绸缎庄的少掌柜,如今瞧着倒比这两家强,两夫妻互视一眼,偷偷的直乐。
他们夫妻的笑自然没瞒过另两家,这三家聚在一起掐架都掐了几十年了,互相之间一使眼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杜大和杜三放下了自己的争执,又奔着杜二夫妻来了,“你们倒好,要找商户人家倒找个好的啊?非找个只有两间铺面的绸缎庄少掌柜,你让惠苹怎么再往高嫁?”
“大哥,头前我跟你说的,家里开当铺的郑家,挺好的,惠苹也不小了……”
“好什么啊?那家的少掌柜胖得跟猪一样……”
“胖有什么啊,男人胖叫富态。”杜二太太说道,她也是个胖子,自然不喜旁人说胖。
这六个人把连家的前厅当成自家的后院一半,你来我往的连喝着茶带吃着点心,掐架掐得不亦乐乎。
许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倒也听出了这三对夫妻的性情,虽说是官家出身的,但因为家败了,在市井里滚了好几圈了,偏又还放不下架子,就成了如今这不上不下的模样,她心里叹了口气,怪道婆婆早死,从她留下的东西来看,那是个清高孤傲的,偏为了家族嫁到了商家,虽说丈夫是个好的,偏偏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里,生了三胎都没站住,婆婆张罗着纳通房,好不容易生了儿子,早前郁结于心的那些个病,也全都找来了,这才早早的就去了。
她听了会儿觉得听够了,使了个眼色,轻咳了一声,姚荣家的挑了帘子,“太太来了。”
杜家的人都住了声,一个个正襟危坐,瞧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莲步轻移进了屋,许樱本就生得白,模样冷艳逼人,头梳圆髻,戴了累金侧凤钗,因是新婚穿了件大红织金八宝花纹的对襟长袄,露出一截雪白的月华裙,脚踩着大红的绣鞋,鞋上缀着五颗梅花型的珍珠,这一身端是富贵逼人得很,她偏又进屋就带着恭敬,“外甥媳妇给大舅舅、大舅妈、二舅舅、二舅妈、三舅舅、三舅妈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