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是很熟,但在学堂里还是端着自己个儿的架子,三人谁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拿眼神交流,尤其是靖王二龙,二丫头拜他的时候,他挤了挤眼,吐了吐舌头,惹得大龙狠狠瞪了他一眼。
今个儿的老师正是二丫头的熟人侯之焕,他比头一回二丫见他的时候发福了些,眼睛里却没什么神采,眼皮略有些浮肿,看来两位宫女把他伺候得“很好”。
他见二丫头来了,也没表示欢迎也没表示不欢迎,只是拿起了自己的书,开始照本宣科地念论语。
那半死不活的声音,配上他死了亲妈似的表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上课如上坟。
二龙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师傅,我想请您讲一讲,什么是民贵、君轻、社稷次之。”他说完,隔着屏风的缝隙对着二丫头挤了挤眼。
侯之焕愣了一下,继续照书念,他怕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会这两个冥顽不灵的草寇之后。
“二丫头,老师不讲,你来讲一讲?”
讲?讲个大头鬼啊!古代的学堂什么时候玩起西方的那套“发挥学生天性”的一套了?这死小孩心里不尊师重道,表面上至少要装一装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嫡次子啊,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啊?你看你哥,就镇定多了,好吧,他没出言阻止反而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也够不稳重了。
“我不懂。”二丫头摇头。
“你怎么会不懂呢?满京城都传遍了……”二龙见二丫不配合他,颇有些着急。
“我是看书的时候瞧见的,觉得好玩就记下了,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雷姑娘既然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还是请老师讲一讲吧。”大龙终于出言控制住了局面。
“这话二姑娘引用的是错的,原文应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侯之焕放下了书,他本也是熟读圣贤书的,讲这一段信手拈来,接下来又讲道,“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这段话说的是得百姓之心者做天子,得天子欢心者做诸侯,得诸侯欢心者为大夫。诸侯危害国家,那就更换诸侯……”
“天子危害国家,就改变天子吗?”大龙说道。
“理应如此。”侯之焕道。
“可什么是危害国家呢?”大龙问道,“像是桀纣一般的危害国家吗?还是像前朝一般的?”
“这……”侯之焕想了想,大康末代之皇,其实并不是桀纣那样的恶人,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是个好人,只是他才能有限性格软弱偏又多疑,好名声,这种性格做个太平皇帝是无事的,国家危难之时……想要让他站出来力挽狂澜是不行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朝之亡非哀帝一人之罪也。”
“先生大胆,您这般说,岂非仍是心怀故国?”朱鹤站了起来,指着侯之焕的鼻子叫骂道。
☆、第50章 论道(二)
侯之焕愣了一下,拿起自己面前的书,继续读了起来,假装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朱鹤却不依不饶了起来,“先生!您是不是心怀旧主?对我大齐朝不满?你这样的人怎能教授太子?!”他接下来连着演说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中心思想就是旧朝倒行逆施,新朝解民于倒悬,侯之焕心怀不轨之类的,后来甚至流于人身攻击。
侯之焕依旧纹丝不动,只是不再念书了,看着书本愣神,在朱鹤的带动下,课堂的气氛一下子变成了演讲场,几个伴读甚至捶桌子、鼓掌替他鼓劲。
二丫头拿起桌上估么着是穿越帝让内务府新搞出来的无漆原木铅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团了团站了起来,扔给隔着一扇屏风的大龙,大龙原本还在看热闹呢,接了这团纸之后看了一眼,神情严肃了起来。
上次算术的事他本就怀疑朱鹤,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不能赶他走,这次他站起来指责侯之焕,颇得大龙的心,大龙正在看热闹,却没想到二丫头竟传了这样一张纸条给他。
他想了想,四下看了看,伴读们有些起哄,有些在观望,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依旧在装木头人,可他知道,课堂里发生的事,眨眼间就会传遍宫廷,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他固然没有表态,可他纵容朱鹤闹堂羞辱老师,就是他的责任了。更不用说侯之焕在士人之间的地位了,经过几个人的口口相传,很有可能羞辱侯之焕的变成了他,让他尽失士人之心。
他究竟有多幼稚才会在二丫头提醒他之后,才想到他应该站出来。他隔着屏风的缝隙看了眼二丫头,“住口!”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