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不逛了?”
“逛什么逛,都被你们扰了,这回先记下了,再有下回就让嬷嬷把你们拉出去配小子。”
秋燕和秋苹都缩着头不说话了,她们俩个见云凤出去了,开着窗点着灯等着,谁知越等越怕,两个人一商量就提着灯出来了,没想到云凤开头神色还好,后来就直接甩了脸子。大姑娘……是个无情的人啊……
云凤出门没有县主的派场,侯爵府千金的排场也足够了,曾有人试探性地问她妹妹是县主,她却什么也不是,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更大的排场她都有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又怎么样?排场都是给外人看的,里子才是自己个儿的。
车队一路前行,路过十字街的时候有人敲了敲车窗。
“谁?”秋燕小声问道,大齐朝民风开放,姑娘骑着马戴着帏帽出去并不显见,再内向的姑娘坐在车里也会掀帘子偷看市井景致的,大姑娘坐车却从来都是正襟危坐,一副对外面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只能老实的呆着,不敢有丝毫逾距,敢敲大姑娘的车窗……这人……
“黄励成。”
冰山一样的云凤脸上有一丝裂缝,“问他要做什么。”
“黄侍卫有何事?”秋燕问道。
“把这个将给大姑娘。”黄励成递进来一个黄纸包,说罢就走了。
云凤自秋燕手里接过黄纸包,只闻香味儿就知道是百果斋的十二色果子。
说是十二色果子,却是只在百果成熟的秋天卖,取野果子、野菜之类的给糯米染色,用各色果子酱做馅料,一共十二色,一日只做一百二十盒,只做一个月。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要一大早的排队去买,每次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空,黄励成还要安排自己出行,想必颇费了些心思才得了这些果子。
“黄侍卫怎么……”秋苹刚想说黄侍卫怎么知道大姑娘早晨未曾用膳的,却瞧见云凤拿着果子盒子,露出了平常少见的甜美笑容。
“去冲一壶碧螺春来,十二色果子,只有碧螺春勉强配得。”
云凤出行,热水和茶叶自然都是现成的,秋苹从后车叫人端来热水,用玻璃杯冲了碧螺春茶,递到云凤手里,云凤看着碧螺春茶在玻璃杯里缓缓伸展开身子,冲出极淡的绿色,碧螺春,果然只配玻璃杯。
云凤到无香庵的时候,二丫头正与静贞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二丫头大眼睛,静贞是“小眼睛”,却是那种极媚的小眼睛,眼皮薄薄的,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偏又穿着宽大的尼姑袍,头上虽戴着尼姑帽,亦能看出头发剃得干干净净的,耳朵原本扎耳洞的地方,只剩下了浅浅的一个小坑。
“静贞,这些年……你家里如何?”
“还好。”静贞语气平淡地说道,天降横财,人人都觉得许家要改换门庭富贵已极了,父亲不再做棚匠,开始做“生意”,加上因为她的事与母亲结了疙瘩干脆纳了个小妾,谁知做生意干一样赔一样,也不知是那些人坑父亲的钱,还是他真的不会做生意,小妾也跟着那时候认得的“好兄弟”跑了,最后还是母亲做主,拿剩下的钱雇人去拓荒地,总算为家里置下了不到一百亩的田地,谁知不知谁又说了个来钱的门路,父亲把地抵出去做生意赚钱,结果血本无归。父亲不得不四十多岁又重操旧业做起了棚匠,只是生意远没有当初那么好,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求人,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姐姐嫁得还算“不错”,那家的儿子是个秀才,就自认是书香门弟了,瞧不起姐姐是棚匠家女儿,经常挤兑她,姐姐也不是好惹的,又打又吵的,前几日来了庵里诉了许久的苦,怨怪父亲守不住财总是让人骗,怨怪母亲不应该替她找了这么个婚事,说宁愿出家的是她,好过现在受苦。
两个弟弟家里没钱的时候尚且知道读书,家里有钱了,一日不如一日了,没学会人家头悬梁锥刺股,倒学会了许多纨绔的本事,现在家道中落了,他们俩个倒踏实了些,跟着父亲做学徒。
姐姐还曾经让她去求一求侯府,何必呢,没钱的时候大家清静。
“是我耽搁了你。”
“贫尼觉得天下间没有比无香庵更干净的地方了,应当是托县主的福才是。”
“你若想要嫁人,我让你还俗便是……”二丫头话音没落,就意识到了静贞的话,“你……现在还年轻,不懂。”谁生下来是为了孤孤单单一辈子的呢?自己选择的单身就罢了,被人强买送到寺里做尼姑……是另一回事。
“我不想嫁人。”静贞是真心不想嫁人,姐姐这个市井妇人烦恼极多也就罢了,那些来庙里上香的夫人、太太、小姐、宫里的那些个嫔妃,又有哪一个是快活的呢?关起门来对着尼姑和姐妹们讲男人喜欢这个小妾,爱上了那个名妓,儿子不听话,孙子不懂事……烦恼皆因男人而起,不如未嫁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