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无回音 生灭思归 1568 字 8个月前

他回忆着讣告上那几行简短的文字,格式化的措辞不带一丝感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凯瑟琳·布莱克的死讯,来自戈德里克山谷的教会。就像轰轰烈烈燃烧着的火把最终熬到了尽头,只能以悲凉的余烬和这个世界作别。

莱姆斯站住了。他不得不在长时间的行走后停下来歇息一阵,战争并未对他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却留下了如许隐痛在每一个阴雨的日子里折磨着他。以伦敦的气候,大家都认为他活不了多久,然而当昔日的老友与敌人都相继逝世之后,莱姆斯·莫罗却仍然活着,时间似乎遗忘了这个沉默的男人,任他如枯而不灭的荒草在这漫长的孤独岁月中注视世界的变迁。

只是今天,当他捏着讣告步履蹒跚地走出隐居的公寓时,清清楚楚地感到了衰老的降临,半个多世纪的守望就此落了空,再也寻不到安身之所。他必须走了。这个念头从他接到信封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他必须离开伦敦,前往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与过往告别。

莱姆斯走到了目的地,喘着粗气抬头望了望牌子上的字样,将黑伞夹在腋下,慢慢地推开了售票处的大门。时间还很早,没有多少人,他得以毫无阻碍的来到窗口前,艰涩地开了口:“我要一张车票,去埃克塞特。”

售票员抬头看了看他:“什么时间,先生?”

“越快越好——”

莱姆斯停顿片刻,改口道:“今天下午。”

他得到了一张六点半的票,因此不再迟疑,立即动身返回公寓收拾他的行李——有什么可收拾的呢?莱姆斯用伞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回去,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任由伦敦的细雨打湿他灰白的头发。

也许是青年时代他们共同创作的诗篇,从未寄出的信件,唯一的珍贵合影,或者被夹在书页里得以在数次搬迁中保存下来的紫丁香。五十年散失后的今天,他忽然发现在那段被战火摧残得所剩无几的爱情里,他所保留的东西少得可怜。

莱姆斯推开公寓的门,对于一个退休的教授来说,这空荡荡的寓所实在过于朴素,家具少得可怜,偌大的空间都留给了寂静,半个世纪以来冗长而孤独的记忆隐没在每个角落的尘埃里,经年累月地侵入他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时光的沉重。

莱姆斯打开了久不曾启的衣箱,在最底下找出一件带着樟脑味的黑色呢子大衣,是最老的那种款式,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绅士才会偶尔欣赏它的年代感。他把它铺在湿毛巾上,仔细地拍打下了并不存在的灰尘,熨得平整笔挺,态度郑重得仿佛是在完成某种仪式。随后,他拉开床头的抽屉,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床上。

信。全都是信。

有新放进去的雪白信纸,背面隐隐透出一行行字母的痕迹;有贴着各式各样邮票的泛黄的信封;还有各地的名胜风景明信片……最早的信件是五十年前的,尽管保存良好,却仍旧没能逃脱岁月的侵蚀。他一封一封地翻拣着那些信件,回顾写下它们的日子和心情,直到看见有一张信纸上,他年少时的字迹写道:“我希望在我从战场上归来的时刻能看见你天使般的面容,我将挽着你的手回到家乡。到那时,再也没有一段命运会让我们彼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