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命悬一线,生死搏斗,一次次躲避枪弹炮火,我终于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对那位退役军人说:“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了,带着我根本逃不出去。”

那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坚毅道:“我答应的事,没有办不到的!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跟着我跑!”

“可是我的家人……”

“你姥爷懂得带他们去难民区,他打了一辈子仗,不会轻易失误!”

他将我从地上拉起,躲到了一处残破的房屋里,说:“我们得另寻出路。”

炮声落到不远处,将屋子震得一抖,屋梁上的灰尘纷纷扬扬落下,撒了我们一身,我剧烈咳嗽起来,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一阵,外面的声音小了,他警惕地说:“我出去看看情况,寻找路线出城,你躲好了别出来。”

他离开后,我虚脱地靠着墙坐下。

我离开家的时候匆忙,没有想到日军会这么快发动袭击,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对我而言重要的一切全部留在了家里,包括我和林谅的结婚照,母亲送给我的国文教材,还有姥姥在昨夜语重心长,托付给我的那枚玉镯。

它们与我最珍视的家人一起,散落在了其他地方,我满心怅惘悲恸,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他们的机会。

还没来得及告别呢……

这辈子,我们就这样在漫漫长河中失去了踪影,再也无法相见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没有天明,这个晚上过于漫长,我几次昏昏沉沉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了林谅的身影。

他向我缓步走近,嘴角牵着柔软明朗的笑容,窗外旭日东升,衬得他指间那枚婚戒光芒万丈,我半睁着朦胧的双眼,眼角渐渐有泪滑落。

他笑着牵住我的手,说道。

“阿柠,该醒来了。”

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不见了,如气泡一般消失在浓重的夜里,白昼从未抵达,只是我的一场幻觉,毫无根据。

但我用手摸了摸眼角,是湿的。

剩下的时间,我抱膝缩在墙角,将头靠在手臂间,寒风从破碎的窗户窜入,深夜的气温骤降,我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再生病了。

我已经没有了但不做累赘的资本。

我度过了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夜,几次快要晕厥,强撑着睁开双眼,不让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睡去,直到东方的曙光出现,他才回来,带来了口粮。

虽然是冰冷的馒头,但至少比没有要好,我一条条撕着吃掉,犹豫着问他:“研叔,外面情况很糟糕吗?”

“我看过了,只能去下关渡江离开,罗榆他们已经先行前往重庆,你不用担心。”他意志坚定,“一定可以办到,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走。”

只是……怎么转道下关,毫发无伤地离开,这根本不现实。

我没有将心中的顾虑说出口,沉默着吃完馒头,跟随他再次陷入前线。

赌一把吧,是输是赢,这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