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吃里扒外。”齐袅袅起身绕到杜瑾身边,指点给他看承顺镖局那张单子。那是一张收讫过的单据,时间、地点、货主姓名、镖局印章、镖师签名,一应俱全。边角有撕掉半拉的“承顺”二字,杜瑾盯着那半个“承”,目光紧了起来——
那本该是承顺镖局盖章的地方,但货主临时加了货,上面多写了一个货物记录,想是经手之人并未随身携带镖局印章,便在记录下方,添了手写的“承顺镖局”和一个指纹印。那“承”字最右一捺潦草而潇洒地拐了一道弯,好像水波纹一样。
他对这一捺不能更熟悉,“这是……频频的字?”
“不是。”齐袅袅道,“大小姐和白镖头都师从林夫子,这是白镖头的字。”
杜瑾呆了一呆,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能堂而皇之存在这么多年,实在……太可笑了。
“齐师傅,你是说白镖头偷偷自己开了个镖局,还抢了德威镖局的客户?”杜瑾低声问道,“我刚刚跟杭州分庄对过账,那边的账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起拿出来。”
齐袅袅摇头道:“白镖头很仔细,大小姐让我盯着这事好几年了,我也只拿到这么一份证据。”她抿了抿嘴,“杭州分庄体量本来就大,他也没有挖客户,只不过是分了一部分行镖业务给承顺镖局,至于做平账,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杜瑾不说话了。他发现齐袅袅很聪明,说话只说五分,同时他发现,齐袅袅一定是沈归雪的心腹,在那没说的五分话里,齐袅袅摆明了是要告诉他,“你跟沈归雪那点把戏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错,十五岁的沈归雪偷偷给他钱入股,靠的就是做大小账。沈德佩常年忙镖局的事,沈归雪自小学着理家。只不过她能接触到的只是沈宅平日开销,沈德佩手再松,家用的数也有限,刚起步那两年,她变出花来做账,能挪出来的也不多,为了凑本金,她甚至偷偷动了她娘给她留的嫁妆本。
只是杜瑾没想到,白承桐居然敢在德威镖局的公账上也玩这一手,一时间他震惊而茫然——如果白承桐偷偷入股了承顺,光凭他一个人,能做平杭州分庄的账吗?梅若霜帮了他吗?如果梅若霜帮了他,那么梅德广呢,他知道吗?
略一沉吟,杜瑾问道:“频频什么时候开始让你查这件事的?”
齐袅袅道:“大概四年前。两个月前,大小姐还让我查了一个叫严方的商人,说是在平宁关活动。承顺主要在东南一带,杭州也有些生意不假,但往西走,镖局业务原本只有我们德威镖局一家,但这个严方往来西凉和内地的货物,从没有走过德威镖局的单,妾身查过,他的货入了关之后,走的都是承顺镖局的单。”
“暗度陈仓。”杜瑾想道。若说没有白承桐的授意,一个没有在西北设点的镖局,又怎么能从德威镖局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撬走单子呢?
四年前……他不由想起那个在祠堂里被点住麻穴,难受得牙齿格格作响却动弹不得的少女。想起此来叶城,沈归雪跟他聊起白承桐与梅若霜一事,似有深意地说,“偷账本耽误镖局清账事小,偷了杭州分庄的账本才事大”,当时他只道沈归雪还在因这事怄气,言语上酸白、梅二人几句,如今见了证据,所有的线索便都串了起来。
杜瑾当机立断:“齐师傅,收拾东西,拿上证据,马上随我回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