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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伍世青与怀瑾约好了夜里在公馆的花园里放露天电影,要早些回来,于是吃过早饭,歇都没歇一下便出了门。等到伍世青出了门,怀瑾便去厨房要了些清粥、小菜和鸡蛋,又要了壶茶水,去了关着齐英的披屋。

那披屋门前倒也有看守,但怀瑾端着饭盒,提着水壶过去的时候,远远的摆了摆手,那看守犹豫了一下,扭头就走了。怀瑾从窗户的栅栏格子间将饭盒递过去,刚刚好,忍不住道:“这栅栏怕不是本来就留着给人送饭的。”

水壶太大递不进去,齐英将装着粥的饭盒放一边儿,先在里面拿着水壶的盖子,让怀瑾在外面提着水壶给他倒了口水喝,一边说:“谢了。”一边儿说:“你别逗我乐,笑着我背疼。”

怀瑾早上便从吴妈那里问了头天夜里的事,听了齐英这么说,难免面露愧色,道:“对不住,倒是我害了你。”

“这叫什么话?话是我自己说漏嘴的,又不是你逼我说的。”粥还烫着,齐英靠在窗户框上,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说:“都是刀口上过活的人,就是不该嘴上没门,丢了自己的命就算了,害了咱们爷可是要不好,也是近些时候日子过得太舒坦,我大意了,所幸没闯大祸,受点儿罚长长记性也好。”

齐英说的是男人的事,怀瑾也不好多言,只问:“你可有用药,若是发热了,你让听差的来跟我说,可别烧坏了。”

“药自然是用了的,不然我这会儿可没法站着跟你说话。”齐英吃了鸡蛋,又端起杯子让怀瑾给他倒了杯水,水倒好了,齐英拿着杯子头点了点致谢,又道:“你倒是胆子大,咱们爷可是明了吩咐不能给我吃的喝的,你也不避着点儿,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来。”

“哪有明目张胆的来?”这话说得怀瑾却不认同,道:“我是等着他出了门才去厨房要了吃的,我与厨房说了,是我自己吃的,而且我来的时候跟吴妈说了,我要在这边儿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让人来扰了我。”

齐英却想笑,道:“厨房还能不知道你是替我要的吃食?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给我送吃的了?这还不明目张胆?”

“可就是没人看见我给你送吃的。便是那看守你的,他也就见到我拿着吃的过来,让他走开了,便是爷问起来,他也只能这么说,厨房里的也只是给了我吃的,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把吃的给你吃的了,难道一个人证都没有,爷就能凭空说我违背他的吩咐不成?”

竟然很有道理!

可是被一个小姑娘说赢了似乎很没面子,齐英低头想了想,说:“有人看见你给我吃的了。”

怀瑾听了这话赶紧左右的看,却没看见人,回头问:“谁?”

齐英嬉皮笑脸的指着他自己的鼻子,说:“我看见了,若是我跑去跟爷说你偷偷给我拿吃的,怎么办?”

“我给你吃的,你为何要出卖我?”虽然是假设,但怀瑾听了直皱眉,然后一本正经道:“这样的事你可千万别做,你想想,你便是去爷那里出卖我,那我也可以说你是被我拖累了不甘心,想故意污蔑我,到时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又没有第三个人证,那按照规矩,那爷得信我的,那你还得挨家法。”

在这公馆里,齐英和水生因为在帮里地位高,算是半个主子,但伍世青是明言说了的,怀瑾是伍公馆的小姐,是正经主子,若是争执起来,即便是伍世青信齐英,按照帮规,也得算齐英的错。

要说这种一本正经说胡说害死人的本事,齐英也见过不少人有,但少有人如怀瑾这般,小小年纪,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盘算得清清楚楚的。

齐英一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此时看着不过十六岁的怀瑾,忍不住问:“是不是读书多真的会让人变得聪明点儿?”

说到读书,怀瑾立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她既然被抓回来,答应不跑了,明日便要去学校上学了。

要说齐英一直觉得自家这位大小姐还是挺乖的,相比这位大小姐换到前朝那可以称之为显赫至极的出身,这位大小姐的性情实在是温顺得很,待人和气,便是吩咐下人做事,也多是商量的口吻,只是怎么就对读书这么抵触?竟然真的因此便大小姐都不当了。不管谁看,这都是极不划算的买卖。

“你就这样讨厌读书?你就当是去玩不就行了,你若是怕读的不好,谁骂你,那真的想岔了,谁敢骂你?!何况那日爷给你去办入学,我也去了,英德校长夸你字写得好,从未见过的好,把咱们爷给高兴的。”

为什么这么讨厌读书?

怀瑾道:“我从六岁起,每日五点便起来背书,背过书才可用早饭,背得不好了,我娘丢给我一个馍便是早饭了,然后便是一天的功课,请的先生给我上国文与历史,我娘教导我洋文、西方历史、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每日还要练钢琴,午间十一点半用饭,休息至下午一点,便继续上课,冬日到下午六点,夏日到七点结束,用晚饭,八点到九点习字。寒暑不论,一年只休七日,春节三日、中秋、端午、我的生日,以及元旦,稍有懈怠便要挨我娘的板子。我不认识一个同龄的朋友,即便是偶尔春日出去踏青,回来便是读到第二日深夜,也要补齐当日的功课,无论如何勤勉,在我娘看来我也不过是比猪稍微聪明一点儿。你说我为何讨厌读书,我看见书便心烦,拿起笔便想丢掉,便是报纸我都不乐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