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这么长,郑元义越讲越激昂,一颗心不知紧张,还是兴奋,砰砰直跳。他目光从吉贞,到温泌,极快地一扫,又扬声道:“使君自前年承袭卢龙郡公、三镇节度使、平卢军兵马使,兼领营田使,左夔任河东观察使,知河东、河北度支事。奴所言,使君与左夔,可一一应证。”
席上悄然无声。醉酒的人,倒在桌下,呼呼睡了。还在强撑的人,即便有睡意,也被吓得不翼而飞。
容秋堂两排牙齿咬的咯咯响,对着郑元义恶狠狠握了握拳头,笑着说:“中贵人,”他从来不肯好好叫郑元义做都监,话里话外都要提醒他不过是个宦官,“中贵人说的口干舌燥,吃口酒润润嗓。”亲自替郑元义倒了一大杯酒,不由分说怼到他嘴边,那架势,是打算强硬地给他灌下去。
郑元义先被殴打,又被灌酒,惊吓不小,忙不迭地往后躲,容秋堂那一大杯的酒,尽数洒在他的衣襟上。郑元义眼里怒火一闪,还没起身,被容秋堂硬生生按在座位上。
“中贵人,今晚又得走夜路,”容秋堂掸了掸他湿淋淋的衣襟,笑得别有意味,“你可小心看路。”
“将军放心。奴这一双眼睛,该看的,都半点不落看在眼里。”郑元义深深吸口气,快步走到温泌面前,对他深深一揖,“使君,此番援兵,一为国:先帝对温氏有收留之恩,陛下视使君为肱股之臣,勤王乃义不容辞;二为家:太后、陛下,都是公主血肉至亲,公主的母亲、兄弟,也即使君的母亲、兄弟,使君焉能眼睁睁看自己的母亲和兄弟遭受离家灭国的劫难?”
这话情真意切,连周里敦都忍不住要拿起袖子抹泪。对郑元义面前的温泌而言,听进了耳里,没放在心里。他两指间夹着一枚象牙酒筹,在金戗杯口上点了点,手一抬,掷在了吉贞面前。
吉贞从沉思中被唤醒,盈盈眸光,埋怨地看他一眼。
温泌低头一笑,也不听郑元义再废话了,说:“可调两万人马驰援。”
“两万?”周里敦往前蹿了一步,急声道:“使君,戴申有大军二十万,两万人马,无异以石击卵呀!”
温泌道,“陇右军远没有二十万,不可轻信谣言。”
周里敦急的在地上直转圈。区区两万人马,他回去可没法交差。
实在没法,他只能叫吉贞,“殿下?”
吉贞也摇头,“两万人马,不足以抵御叛军。”
温泌看在吉贞的面上,忍着没动气,他问周里敦,“两万不够,陛下要多少?”
周里敦伸出一个巴掌,“起码五万才可勉强一战。”
容秋堂一拍桌子,怒道:“平卢军也不过六七万人,全部调往京畿,谁来驻守河东与河北?万一戴申反其道行之,先攻拔河东,我们如何自保?”
说来说去,即便加上平卢军,也还是不敌戴申势大。周里敦忙转向温泌,“使君,戴申要若要攻河东,大军还可迅速北上回援。可若京畿守御不利,一旦陷落,国祚断绝,即便使君保有河东,又能安枕无忧几年?”
即便和周里敦不对付,郑元义此刻也必须要帮腔了,他往吉贞身边一站,蛮横地说:“使君,京都和河东,孰轻孰重,难道还须争辩吗?”
“京都要保,河东也不能丢。”温泌一语定乾坤,“秋堂,你点两万兵马,往蒲津、潼关、汉水、子午谷等各处渡口与关隘派人把守,陇右一有异动,即刻禀报。其余人马,先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