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头顶上的伞面轻晃,几颗流淌于伞缘的雨珠迸溅而落,他手中所执的纸伞在风雨中始终不偏不倚。
他静默了片刻,随手放下手里的空酒坛,淡淡一笑,道:“那就预祝真人,能够达成所愿了。”
擎翱摇首大笑起来:“我很意外,你话都已经张口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竟没有再多劝我下去。”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虽说小友现与我同一个阵容,共谋六道,但我能够看得出来小友是一个好人。”
百里安失笑道:“且先不论我是不是一个好人,在这世上,有谁规定好人就必须要劝人向善吗?
不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不经他人难,莫论人是非,真人如今所做的一切,你自己尚且不辨对错,又岂能是我一两句说你对便是对,说你错便是错的。
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疵,真人倒也不必太过严苛自己。”
擎翱长叹一口气,天地冷观风雨散去,他森森阴冷漆黑的眸子映出了几缕月光,他笑了笑,道:“今夜小友能与我说这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小友把我当成朋友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话。
毕竟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里问出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这本该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是因谋算而聚,并无私教,这时候若认‘朋友’二字,未免显得太过虚假了些。
可若是想继续博得他的信任,继续下去这场合作,纵然说两句虚假宽慰之言,也无可厚非。
可今夜,因为这一场雨,两坛酒,百里安却对那虚与委蛇的手段提不起半分兴致了。
他轻叹一声,雨已停歇,山间冷观外开始飘落雪花,他垂眸收了手中湿漉漉的雨伞,轻声说道:“嗯,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百里安用手中空了的酒坛子,轻轻撞了一下擎翱脚边上歪倒着的空酒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微微一笑,道:“君子之交的那种。”
“哈?”擎翱睁大眼睛,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随即,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掌捂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眉眼,无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簌簌颤抖,忍俊不禁道:“君子?你要同我论君子之交,哈哈哈……”
他笑得怀里的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难不成小友还觉得我是那个年少成名的神主傲青不成,你在同一个即将毁灭世界的疯子,论君子之交?”
百里安只平静地说道:“难道你不是吗?”
擎翱的笑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百里安起了身,迎着风雪,缓声道:“想要把帐同这个世界好好清算是一回事,纵然被拖下了泥沼,一身脏污,面目全非,这难道就意味着过往的你并不存在了?
真人既是以着过往傲青的不甘、屈辱、绝望来向这个世界复仇,又怎能将一个人的身份清楚割舍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君子之交,又有何不可。”
擎翱真人覆在脸上的手掌缓缓滑落,对于百里安过于直白的目光,他没避没让,宛如海域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抹未散的月光微微盈荡着。
“所以今日,是一场坦白局?”
百里安长叹一声,道:“就是觉得,对上真人这样的敌人,用一些惯用的手段,挺没意思的。”
“敌人?”擎翱笑了笑:“方才还说是朋友来着呢。”
百里安道:“君子之交,因事相济,因事而相立。”
擎翱轻啊了一声,神情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百里安背上的锁链,道:“装了这么久,你分明已经将我骗了过去,为何不继续下去?这样做,接下来对你的布局会极其有利才是。”
百里安并不在意道:“我说了,那样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