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她打开随身带着的食盒,掀开盖子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第一下没拿稳,掉了。第二下,捡起来,放到旁边。她带了一些饭菜和零嘴,她端出来,送到云瑶面前。
云瑶伸出手,梁怀玉才发现她的手满是血污,肿胀着。
梁怀玉眼眶一红,刚才她的手藏在袖子里,她都没发现。
这双手,曾经是纤瘦细长,曾经抚过琴弦……
她问:“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呢?”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颤抖。
云瑶手滑了好几次,才使上力,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她嚼了嚼,笑起来,“很好吃。”
梁怀玉提高音量,叫她的名字:“云瑶!”
云瑶放下筷子,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叫云瑶,我姓姚,单名一个芸字。”
梁怀玉眼框又红了几分,听她继续说着,“十年前,青州刺史姓姚名龙,被人诬陷贪赃枉法。同年太子李琰被立为储君,这个案件,由他主审。明明是那么明显的诬陷,他只要有脑子有眼睛,认真查一查,就会真相大白。但是李琰没有眼睛,也没有脑子,他判了姚家死罪。我阿爹被斩首,我阿娘和我被成了娼妓。”
梁怀玉听着,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压抑着自己的哽咽。
云瑶说:“后来我娘死了,她受不了这种生活,她上吊自杀了,留下了我一个人。我从一个生活富裕,有爹疼有娘爱的小姐,变成了一个人人轻贱的□□。
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七年。十五岁的时候,我碰见一个好人。他是个书生,我那个时候已经被逼着学会了弹琴。他就是因为琴,然后爱上了我。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云瑶的声音无比的平静,梁怀玉却听见了哽咽声。她睁着模糊的泪眼,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哽咽声。
云瑶笑着,笑得比她认识她这一年来还要多。
“他家里并不穷,他找关系,送银子,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我当时,特别开心。真的。
我那个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为他弹琴。可是,有时候命运真的捉弄人。”
“怀玉,我知道你也过得很苦,如果可以的话,你不要学我,你要看开一点。”云瑶看着她,忽然话锋一转,梁怀玉噎着点了点头。
“我跟着他辗转到了江州黎县,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跟着他去的。黎县县官见我长得貌美,就想占有我。但是他真好啊,他为了保护我,被县官错手杀了。县官一手遮天,污蔑他杀人。这是多么虚假的案子,可是又落到了太子手里。”云瑶大笑两声,“太子就像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的痴儿一样,随随便便就判了。”
“如果不是他劝我活下来,我会跟着他一起去死。我早该跟着他一起去死了,怀玉,我太开心了,我居然能为他,为我阿爹阿娘,报了仇,再死。我做梦也没想到。”云瑶抬眼,望了望牢房的窗户。
“不过对不起,连累你了。”云瑶笑得很天真灿漫,梁怀玉又是一滴热泪滴在手背上。
云瑶起身,镣铐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走吧。”
梁怀玉吸了吸鼻子,拿袖子胡乱一抹,起身。
走了几步,又听见云瑶在身后说:“怀玉,别爱陈斟。”
这和陈斟有什么关系呢?梁怀玉连脑子里都是眼泪,她脚步虚浮地走出牢房,见到梁清的时候,一个趔趄,幸好梁清扶住了她。
她谢了那个小官,双眼放空地往外走。
她设想过云瑶的悲惨身世,可是真正听她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堵得慌。
梁清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梁怀玉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她闭了闭眼,想起云瑶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瞬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