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后山被烧得灰败阴沉,连绵起伏的青山上,这么一块灰黑色的印记像是一道疤,尤为刺眼,更像是如今径山寺僧人心口的一把刀,他们近乎自虐地日日观看,那把刀就一日复一日地插在心口,日日流血,夜夜化脓。
“你找师兄?”了缘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紧张地盯着时于归。
这话有些大声,在地里劳作的僧人中有人抬起头来,面容清秀,两颊凹陷,倒是露出一丝惊心动魄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滋味,在他空荡荡的僧袍下,露出骨瘦嶙峋的手腕拿着锄头,平和空洞的目光看向时于归。
了凡带着时于归去了方丈室,一鸣方丈圆寂后这里便是了凡的住处,他没有为自己取佛号,依旧顶着了凡的名字。
“方丈打算就这样下去。”时于归坐在蒲团上,接过那盏苦丁茶,只是闻着味道便觉得苦涩难忍。
了凡唇色发白,合掌说道:“一切我今皆忏悔 罪从心起将心忏,径山寺罪孽深重,唯有苦行才能赎罪。”
时于归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方丈室,最后看向一脸憔悴的了凡,手边的苦丁茶味道实在苦涩。她向来不爱吃苦,便移到一旁,饶有兴趣地说着:“都听闻佛家的课诵,是早发愿,晚忏悔,你日夜忏悔满天神佛会不会也不想听了。”
了凡拨动佛珠的手一动,敛眉说道:“公主言重了,我今皈命礼,心灭罪亡两俱空此为真忏悔,这已是我辈所能做的最简单的忏悔。”
时于归嗤笑,她把桌上的苦丁茶扫落在地,粗瓷茶杯发出刺耳的声音,门口了缘大叫了声师兄,想要推门进来。
“出去。”时于归厉声呵斥道。了缘从未听到过时于归这样说话,严厉威慑,似如刀剑林立,刹那间便是要取人性命。
“你看看外面,那些愿意陪你留下来的人,他们做错了什么,确实是没人会原谅了贪,但他们不应该陪着你去忏悔,要忏悔你自己愿意便自己去,何苦拉人一起下地狱。你们已经失去了护国寺,失去了一鸣大师,甚至失去了曾经一起生活的僧人,光是口头上的忏悔有什么用,至今毫无音讯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他们的家人往后余生都不会再受到佛法感化。”
时于归并没有收敛声音,原本围绕在门口的僧人能清晰地听到她的怒斥声,不一会儿门口传来细细的抽泣声,是几个小孩的声音。
了凡面色惨白,颧骨却是发红,他紧紧捂住手中的佛珠,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不会被地狱门口的往生河下的水鬼拉下无间地狱。
“后山连绵无际,谁也不知道那个长着黑痣的人会不会再出没,从而祸害到更多的家庭。”了凡浑身一颤。后山对于如今的径山寺众人来说是一道久久不能愈合的疤,他只要听一下便觉得心如刀绞,身似坠冰。
“如今你们要想赎罪,要不全部都下去陪了贪和一鸣方丈,要不……”时于归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了凡,见一滴泪自了凡眼眶中流下,最后落在蒲团上晕开一朵花来,“开孤独园和弃婴所并且封锁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