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记性极好,早上匆匆翻了一遍,便把当年两百八十九人的情况全部记录在脑海中。

当他说出梁瑞的时候,甚至觉得可惜,如今大英人多官少,翰林院舍人堂人才济济,可惜只能日复一日地耗在那方寸之地,没有人脉,没有金钱,领着微薄的薪水,连勉强度日都难以为继,其中不乏才华出众之人脱颖而出,破了那些枷锁,梁瑞便是其中一个。

他在仓口县爱民如子,修路铺桥,降低粮税,年年吏部考核为优,只是他一无人脉二无金钱,再任上耗了近十年之久,难得吏部空出职位召他入长安城,却不幸船只失火,在运河上倾覆,葬身鱼腹。

老瞎子冷笑一声,脸上纵横的伤疤顿时狰狞起来。他睁开眼,准确无误地看向顾明朝,脸上带笑,眼睛却是阴冷得吓人。

“我要是他们,梁瑞也必须死。谁叫他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

“谁?”一直在上方沉默不语的时庭瑜紧紧看着老瞎子。

“杨沛祁。”老瞎子毫不迟疑,口含怨念,恨不得把人扒皮食肉,怨恨之意扑面而来。

“孤不管你是胡/春/华还是梁瑞,但必须提醒你,污蔑攀扯朝廷栋梁,千刀万剐之罪责。”时庭瑜冷冷警告着。他是想要扳倒杨家,但必须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一击必中,一次必杀。

“我若是有半句谎言,自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瞎子重重磕头,冷静发誓。

“那你到底是谁?”时于归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老瞎子到底是谁。

“我是胡/春/华,也是梁栋。不知公主可想听我讲一个漫长的故事。”老瞎子脸上露出怀念,痛哭,欢喜的神色,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我原叫胡/春/华,是丰州九原县一名秀才,父母双亡,靠着大伯救济这才考上秀才,但之后一直屡第不中,原本打算就此在村里开办学堂,但有一日,我的老师突然拿着一张名叫梁瑞的路引告诉我……”

——“你只要放弃自己的名字,拿着这张路引去长安城参加今年科举,你便能摆脱如今的困境。”老夫子的话深深映在他脑海中。

父母双亡之时他不过八岁,大伯家中还有三个小孩要养,大娘对他格外苛刻,他能读书还是大伯一手强硬促成的,他白日干活,晚上借着月光读书。他原本以为自己资质不错,尤其是他考上秀才之时不过十六,可之后他赴京赶考两次落榜,大娘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怕大伯为难便歇了心思。

如今有一个触手可得的机会放在他面前,就像是在他面前吊着一块肉,滋味可口,让人垂涎欲滴,他心中争斗了许久,在一日被大娘偷偷藏了他的晚饭后彻底爆发出来。

他忍不住点了头。

之后的事情完全不受他控制,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伙人推出一个与他相似的人,看着他经历溺死,下葬,被除名的过程。他看着他大伯趴在别人的尸体上痛哭,亲眼目睹‘胡春华’被亲手磨掉所有痕迹,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