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群看着病弱的谢柔,她脸色苍白,只有颧骨处因咳嗽染上血色,垂下眼淡淡说道:“我今日为何前来,想必姑姑比我还清楚。”

“姑姑?”谢柔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笑了喘不过气来,深吸几口气才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似认真似冷笑地应道:“不敢当,那里够的上谢大郎君一句‘姑姑’,不过是谢家一枚弃子。”

“姑姑说笑了,一个弃子若也能掀起这等惊涛骇浪,你让我等如何自处。”谢书群亲自沏了一杯茶送到谢柔手边,轻轻柔柔地说着。他笑起来轮廓格外温和,眉目间俱是笑意,好似与人在谈论今日月色,谈笑风生,这样的人总会令人心软。

谢柔冷冷一笑,挥开手边杯子,杯子滴溜溜地滚在床边,茶水洒落在大红色绸缎被子一角,被水濡湿的红色在昏暗灯光下色泽逐渐暗沉。

“少与我假惺惺,我为什么走上这一步难道谢大郎君不清楚,若不是你匡那傻子一心赴死,今日局面何苦如此?”她抬起头来死死盯住谢书群,纤细雪白的脖颈在烛火中被绷紧,艳丽眉眼泛出血色,似濒死之人在火光中跳跃,凄美绝艳。

在谢家决定逼姜潮生赴死时,今日的局面便注定无法挽回,可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结局会完全失控,向着预料不到的深渊驶去。

人人都有惊艳绝伦之才,人人都有足智多谋之计,可这艘大船还是失控了。

谢书群看着那双眼睛,谢家人眸色都比常人来得要淡一些,平日里尚不明显,可迎着烛光时那点浅色眼眸便似更能传递出主人的情绪,那双眼喊着不能见光的血和泪,在控诉,在指责,在难过。

“內宫私通祸及家族,更别说身怀孽种,姑姑扪心自问,若真是喜欢一人可会逼着人走上刀尖,你动机本就不纯,别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死,我只是顺势借了你的意,姑姑又怎好怪我?谢家走到如今这一步毕竟不容易,姑姑身为谢家女难道想害死谢家吗?”

谢柔心中一颤,这话就像是千斤重担压在消瘦的肩膀上,连漆黑纤长的睫毛都不由微微颤动。这世上没有那块冰块可以抵挡得了温火的侵蚀,厚重的冰面被紧靠着的火苗一点点剥下,直到露出千疮百孔的一面,太过耀眼的东西反而让人无从下手。

“可我就是想要谢家死啊。”谢柔敛下眼睑,轻轻叹了一口气,比谈论今日天气还要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么肮脏的地方填了一条又一条的命,会遭到反噬不是很正常嘛。”

高门大族哪个都不干净,可谁家打着清贵的旗号,把自己的儿女一个个送去填自己的通天富贵路,人人都说你只要顶着这个姓氏就应该义无反顾地这么做,可他们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被允许,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知道的,你自小就羡慕谢温,哪怕大夫人不愿你同她玩耍,你小时候依旧会偷偷跟在她后面假装偶遇。我以前时常笑你,可后来发现,我这那是笑你,分明是笑我自己啊。”谢柔捂着脸笑说着。谢家富丽庭华,风景如画可在谢家儿女眼中却分明是阴森地狱,修罗鬼道,连笑都不是自由的。

只有谢温,她完全不像她矫揉造作的母亲,更像她常年征战沙场的外祖母,她像一把火把谢家所有小辈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早熟如谢柔,谢书群都不能移开视线。她是这样耀眼,这样出众,像一杆□□谁也不能使她屈服,一席大红色的宽袖襦裙即使游弋在深木色的地板上依旧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