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第十二章,此去经年

“殿下若只是为责备奴婢,奴婢无话可说,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女子面若冰霜,欲迈步离开。

瑰流哑然失笑,连忙拦在她身前,同时心里有些悻悻然。好嘛,这分明是侍女,生气起来倒像是主子了。

这一幕若是被别人撞见,怕是会震惊的掉了下巴。凶名赫赫的太子殿下,竟然在一个小小侍女面前吃了瘪?

瑰流看得出来,自己的不辞而别无疑是让轻雪感到特别生气和担忧,只不过主仆身份的缘故,所以她一直藏在心里。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可能也是触怒了她,这才让得她如此生气。

日久的相处,瑰流熟稔她的性子,哄是无用的,便只能另辟蹊径。

“所以说,”他语气悠闲,“你是在责备主子吗?”

话音刚落,轻雪神色稍缓,当即摇头轻声道:“是奴婢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瑰流微微一笑,果然,还得是这招管用。于是他牵起她的手,悠哉悠哉四处闲逛而去。

虽不是月满中秋亦或上元灯节,但城隍庙仍是人满为患。瑰流先是带轻雪去了城隍庙主殿,不过殿内却是一片清冷光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城隍爷鎏金塑像竟是悄然炸碎,如今官府尚未下令将其修缮,应是朝廷那边正在进行调查和安排。

瑰流和轻雪所走之路,人群都会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毕竟谁都不想招惹一对从天而降的神仙男女。瑰流身穿猩红雪衫,轻雪同样一身娇艳猩红,况且姿容皆是不凡,倒是像极了神仙眷侣,惹得众多目光始终久久不去,议论声音和窃窃私语也仍然不绝。

城隍庙有一颗巍峨古树,游人可以写签求愿,将愿签挂到树枝上。城隍庙兴建百余年,古树早已挂满愿签,稍有风吹便霖霖作响,声音甚是悦耳动听。愿签的颜色差不多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较为久远的,遭受风吹雨淋,颜色大多都已褪去,字迹也都斑驳不清,难以辨认。还有一种便是近期新挂上去的,颜色鲜艳,字迹可清晰可辨。

“要不要求个签?”瑰流转头看向轻雪。

轻雪不言,却已拿起一道木牌,将红绳穿入洞孔,在墨砚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来。

长长的写签队伍,瑰流和轻雪却没有等待太久。因为大多人看到这对神仙眷侣,都有意将位置让出来。

桌子上摆有砚台和小篆笔,但好巧不巧,轮到瑰流和轻雪的时候,墨汁所剩无几了,需要重新磨墨。

“无碍,我磨墨,你写便是。”瑰流笑道。

不多时,砚台又溢满墨水。轻雪玉手执笔,小篆笔在墨汁的浸润下显得饱满丰腴,有些圆鼓鼓的。

轻雪思索片刻,刚欲下笔,随即看向一旁的瑰流。

瑰流当即识趣转过身去。

轻雪缓缓运笔,字迹清秀,是典型的簪花小楷。

太子殿下四个侍女中,各有擅长之物。比如说轻雪便是尤擅簪花小楷,以至于天下评册之中的书法评便有其一席之地。至于妩媚的桃枝,则尤擅歌舞,教坊三千舞女,无一人能与其争之。秋荔尤擅烹茶,极为深谙茶道,便是放眼整座皇宫也无人能出其左右,同样入选天下册评的茶道评。金栀则尤擅刺绣女红,曾仿绣一幅“千里江山图”,朝廷为之震惊,更是得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赞誉,刺绣也被收入国库。

最后,轻雪放下小篆笔,身形微微高掠,将愿签挂了在巍峨古树的最高处,如此一来,便没有好事者能够看见。

“写的是什么?”瑰流好奇问道。

“恕奴婢忘记了。”轻雪淡淡回答道。

瑰流顿时被气笑了,狠狠掐了掐轻雪毫无赘肉的腰肢,“不想说就不说,用这种理由搪塞主子,是不是该罚?”

忽然,轻雪皱眉道:“他们追上来了。”

只见城隍庙无数殿宇的飞檐翘角之上,全都落满了宫内高手,自高临下,形成一种包夹之势,蓄势待发,只差一声命令。

漆黑的夜色的掩盖下,熙熙攘攘的游人并未注意到城隍庙的紧张形势,气氛仍很热闹,欢笑声、吆喝声和和钟鼓声不绝于耳。

城隍庙的某处,忽然有武人之气流转,如江河之水沸腾翻涌,这等惊人气象,显然是一位入品秩的武人所为。

但就在下一秒,这种气象消失了,转眼代之的是瑰流签起轻雪的手,朝一处卖糖画的热闹摊贩跑去。

“陪你再游一次城隍庙,我说到做到,任何人都别想阻拦。”瑰流语气轻轻,目光温柔坚定,那足以羡煞世人的金瑰色眸子竟在此刻泛起淡淡流光。

几乎是同一刹那,在场所有负责围困这对主仆男女的宫内武人,皆是心生出一股极度不安。

钦天监,中土祭坛之上的斑驳青铜鼎内,一缕金色气运陡然绽放光芒。

小稚童猛然站起身,眼神阴翳。

然而合道整座皇城风水的秦芳,一步踏到城隍庙,神色极为震怒。

天空极高之处的滔滔云海忽然猛地下坠,将皓月遮蔽。天罡之气狂涌,形成压胜之势。

出手便可惊动山河,让日月失色,这便是宗师气象。

瑰流不去理会,只是微微抬手,磅礴无比的帝王气运犹如巍峨山岳之势,硬生生的拖住了猛然下坠的罡气云海。

这种惊天之景,普通百姓和不谙天道的武夫是看不到的。所以这是一场独属于瑰流和秦芳两个人的争斗。

而瑰流仍牵着轻雪的手,已经走到了糖画摊贩那里,偏头笑问轻雪喜欢什么花样的糖画,就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秦芳怒极,未曾开口,但一道只有瑰流能够听到的声音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