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构成思维,能产生意识,不是一句‘人有灵魂’就能概括的事情。
自我意识的成因相当复杂。
而且它是时时刻刻都在更改,根本不存在稳定。
硬要说的话,这东西就类似于国家,人民,社会这样的关系。
视网膜中含有几亿个神经元,这些神经元又分别感知不同的信息,如颜色,深度,明暗等等。
当一个物体反射的光,照射进视网膜中后,会激活特定的视网膜细胞,这些视网膜细胞的讯息,沿着神经通路传递到大脑后,又会激活特定的神经元。
比如说一个蛋糕,在视网膜中激活了大量神经元后,信息开始分化。
初始的这些信息就好像显示屏上一个个小点,每个神经元都只有一种简单的信息,颜色,深度等等。
在这层面上,人脑就只知道蛋糕的颜色,明暗,深度。
随后这些神经元向上传递,在大脑皮层中激活了感知几何图形的神经元,人此时就会知道蛋糕的几何形状,是三角形,还是圆形。
信息在这样一层层向上传递处理中,人的意识也在逐渐的整合,分析视觉信息,信息也愈发的抽象起来。
最终这些信息会激活一些特定的神经元,这些神经元就代表一个抽象的物品:蛋糕。
到达这一层面上,人才能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一个蛋糕。
蛋糕神经元又会激发特殊的脑回路,比如说激活人脑对于糖分的渴望,对于食物的追求,随后一系列复杂且抽象的活动开始。
最后可能……人想要糖分的欲望,压过了减肥的欲望,于是人把蛋糕吃干抹净,随后又懊悔着自己死活减不下来体重……
总之,把一个小小的神经元比作一个人的话,那么‘蛋糕’就是这些人所组成的组织。
组织在活动的过程中,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会反对异己,会争取权力,拉拢打压其他组织……最终成为一个表层的想法。
这就类似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社会中,有着无数组织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挣扎,博弈。
而统一了所有组织,对整个社会的令行禁止的最强大组织,叫“国家”。
而在人的大脑里,这叫做“自我意识”。
国家的政令,就是人的表层思维。
国家的风气,就是人的情绪。
国家的文化传统,就是人的性格。
正如同时代在滚滚向前,社会在不断变革一般,人的自我意识,也在随着环境的改变,飞快的变革着。
所以认知替换,并非按图索骥,照葫芦画瓢那么简单。
要在变化的环境,找寻一个恒定的值,建造全新的国家。
那么,就要杀死旧的国家。
然而,正如国家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概念,是出于所有人认同才诞生的一样,自我意识也是如此。
它凌驾于所有神经结构之上,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是所有神经‘认同’的结果。
要摧毁一个国家,那就要扭曲人们对于国家的概念,拆解掉他们的传统,泯灭掉他们的文化。
把所有人进行共同行为的纽带撕裂,把人们对其他人的认同扭曲,把人们对宏大叙事的感知摧毁,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杀死一个‘概念’。
否则,文化会传承,文明会延续,国家会复生,宁原会死不掉。
洛克·达尔所做的,不仅仅是替换宁原的记忆,更改他的行为逻辑这么简单,而是要从根本上,灭绝‘宁原’这个概念。
所以,她先暴力摧毁了这个国家。
但正所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信仰会跨越死亡,文化会穿透时间,江山社稷终会被重建。
于是她第二步所做的,便是更替了宁原脑中那些神经元,对主体意识的认同。
在梦境的过程中,她改变了宁原脑中巨量的神经结构,不仅仅是改变了记忆,而是扭曲了一切定义,就是为了这一刻。
概念死亡。
当彼岸花开的那一刹那,宁原这个概念,已经彻底死亡,不会有任何传承的机会。
而威廉·达尔这个概念,将会重获新生。
在这片土地上,新的国家已经生出,但不会和过去有任何的联系。
“弟弟,活下来吧。”
洛克·达尔轻轻揉搓着宁原的脸,眼中的红色文字,也变成了绿色。
“……神经稳定性3%……”
“……神经稳定性52%……”
洛克·达尔微笑起来。
“看来自我意识重构成功,宁原已死,威廉·达尔复活。”
“接下来的路,应该不会有阻碍了吧。”
新的国家已经生成,那么就要有新的文化,新的风气,新的意识形态。
洛克·达尔调出了威廉·达尔的认知蓝图,操作起来。
应该不会再有僧人那样的东西存在了,她想。
……
风吹散了一切。
地球上的小镇城市飘散,宁原眼中的世界又变回了钢铁苍穹。
浮空车的灯条散发出绚丽的光,照亮了眼前这虽然宽大,却无比逼仄的环境。
此刻,紫发女孩的呐喊声清晰无比。
“弟弟!愣着干什么!快啊!”
一直以来,他都在认知分裂的过程中活着,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所以大脑一片昏沉,迟钝不堪。
但现在他明白了。
自己是威廉·达尔,是姐姐的弟弟。
是面前这个女孩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