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端闭上眼,刹那间仿佛魂魄都被摄入了旧时的回忆里。
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疼痛与虚弱,赵尚清是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就算胸口中了几刀,又被他戳瞎了一只眼,也只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这样一来,他就显得更沉了。李云端拖着他,根本走不远。
于是他踹开了标本室的房门,拖着他一直往里走,穿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对赵尚清说:“好好看看你造的孽吧。”
惨淡的灯光照着他们身旁的透明玻璃罐,那里面有的泡着各式各样的器官,有的则泡着不同的人:男人、女人、孩子。
苍白的身体浸泡在淡绿色的溶液里,他们的眼睛都睁着,平静的、嘲讽的看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两个男人。
身后射来一枪,是□□,直接打在了标本罐上。
标本罐啪的一声响,沿着被击中的点蔓延开一片蛛网状的裂纹。
李云端走不动了,他喘着粗气背靠着标本罐坐了下来,把赵尚清拖在胸前挡住了门口的方向。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视野之内一片腥红。但他知道有人摸了进来——这里到处都是瓶瓶罐罐,他听见了悄悄靠近的脚步声,却看不见这些人都藏在哪里。
然后就是陈一叶。
他拿着枪追了过来,色厉内荏地恐吓他,让他放手。
李云端在陈一叶崩溃的尖叫声里,用那把沾了血,滑腻得几乎握不住的水果刀割断了赵尚清的颈动脉。
他生怕会有什么意外让赵尚清有活下去的可能,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等他被陈一叶一枪崩掉的时候,赵尚清的脑袋几乎被他割了下来。
人在临死之前,果然还是有知觉的。
他听见了陈一叶崩溃的嚎啕,知道赵尚清死定了。
于是,他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暗里舒心的笑了。他终于在濒死的这一刹间,找到了自己存在过的意义。
他无法干掉这世上所有作恶的人,但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在他生活过的这个圈子里,因为没有了赵尚清,会有很多人扭转悲惨的命运。
他们会平静的生活,读书、工作、结婚、生子。
他们不知道曾有一个魔鬼离他们那么近,近到他吹出的气息都已经拂动了他们的额发。
而现在,这个魔鬼消失了。
李云端看着自己曾经染满鲜血的双手,回味着临死之前那种近乎幸福的满足感。他问自己,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他们从来……从来……
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啊。
李云端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用湿漉漉的手指把头发全部拢了上去,露出了光滑的额头。没有了额前碎发的遮掩,他的脸就少了几分柔和的气息,多了几分棱角。配合着他冰冷的眸色,看上去竟然与赵云梁越发相像起来了。
他抓了抓略长的头发,决定下楼去剪剪头发。
他其实,并不满意自己二十出头时这种温吞无害的外表。
李云端排了一会儿队,然后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他的脑袋修理成了前世三十多岁时的样子。
极短的板寸,两鬓修得极薄,露出了整张脸的轮廓。俊美的感觉淡了下去,反而多了眉眼锋利的意味。
他眼睛里,那种属于三十岁灵魂的深沉与疲惫,也因此一览无遗。
又冷漠,又薄情。
而那些被霍冬桥意外唤醒的柔软的情绪,都被他重新收拾起来,藏进了皮囊的最深处。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给赵云梁打电话,在那边接起的一瞬间,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见个面吧。时间你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