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夜深,伏?坐在自家的屋檐顶上,手里捧着个天青色的碗,长袂飘举,对着天际的勾月的兀自饮酒。上下隔着一层青黛色的砖瓦,烈成池在下头的寝房中睡得正香,满天星辰入梦,浑不知他寄父又跑到屋顶上去偷偷喝酒,对着悬空的一轮月亮故作潇洒。
“是他的剑。”
冷月环抱紧了手中的剑,三两步就轻盈地跃上房檐,站在伏?面前,她怀中的剑共月色一同泛着冷辉。
“我在锦悠城南的朱庄,遇着了一位道长。”她坐下来,怀中的剑却没有放下“那位道长性情孤僻,为人寡言少语,冷得像落满白雪的西眉山巅,千年不化,鸟兽罕至。”
“听起来真不怎么样。”
冷月环瞋了他一眼,又说“可他长得真好看。”
“别忘了你是妖,他是个道士,你们不共戴天。”
“他的眉峰很淡,那双瞳仁是冷墨色,他伫立时如远山,而来时如风至,你说他怎会是凡人呢,他定是谪仙吧。”冷月环却是充耳不闻般的,只顾说着她的白衣郎,嘴角翘得要比刚才还更过分了点儿。
“不就是长得好看?傻姑娘,你也太容易上钩了。”伏?摇了摇头,又喝了口酒。
“我遇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容易上钩呢!我见他的第一眼,他背着剑匣从我面前而过,不带半点神色,眉宇间隐约蹙着些厌烦,好像看够了这红尘的白浪。”她托着腮仰头看天边的勾月,一句又一句地如数家珍。
“那时我想,这位道长一定是无牵无挂,这尘世中谁能有本事让他去牵挂呢?”
“你要伤透我的心了,到现在都没看见我给你做的秋千。”伏?假作心碎,又倒下一杯酒来,往下指了指庭中的桂树。
“哎呀,太黑了,我没瞧见。”冷月环从房檐上下来,不忘把剑随时带在身边,到秋千上新奇地坐了坐,朝伏?喊道“火狐狸,过来推推我!”
伏?贪杯地把一壶酒都灌进肚子里,才从房檐上摇摇晃晃地跳下来,两手扶着秋千杵在冷月环面前,像是把她圈在怀里。冷月环笑盈盈地用手指撩逗他的下巴,摸摸又挠挠,两眼弯得像她的名字,“你今夜也是好看的,只是喝得连衣冠都不整了,让人想到个词。”
“什么词?”
“醉玉颓山。”
“冷姑娘阅人无数,最识货了。”伏?满意地笑了,半醉半醒地摇着她的秋千,在月光下慢慢地荡。
“那当然。”冷月环晃着脚踝,怀中还没有放下那把沉甸甸的剑。
那把剑的剑柄很长,往前一晃就戳到了伏?的肚子,伏?慢悠悠地低头去看,蛮幼稚地推了剑柄一下,又说“保护好自己,出门别被哪个崽种给骗了。”
“你放心罢,到现在还没碰着比你更坏的崽种。”
“要是…”伏?是喝得多了,吐字有些不清“要是有日你被欺负了,就来找这棵树,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它都在,你在树下等我回来替你出气。”
“听起来你本事大得很麼?”
“现在还不大,但等我修成上仙,成了天狐,那时就大了,可大了。”
“本姑娘对修仙浑无想法,你去好好地修罢,我们狐族到时出你一个天狐就够了。”
他轻哼了声,算是应允。
“哎,灯怎么亮着,阿池还没睡?”
伏?靠在树上,费力地看了看,舔了下嘴唇,像是还没喝够酒“不晓得,刚才还是灭的。”
“你接着喝你的,我去看看他。”
冷月环知道他还想喝,就让这醉鬼继续喝,自己径直去进屋了,伏?倒也真没有跟进来。
她这么一进屋,毫无声息地,烈成池还浑无察觉,猫在被窝里不知道搞些什么,把棉被顶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冷月环一笑,猛地掀开被子,把里头的小孩儿吓了一跳,脸都吓白了。
“阿池,干甚么呢?”
“没…没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