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有一支紫竹洞箫,借着这支舞,冷月环第一次听他吹,她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告别了。
但江湖就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天下这么大,他们能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上重逢,他日就一定会在别处重逢。不行的话,还剩下那棵万古不老的桂树,屹立在这个地方,等着这些故人们。
吹完一支曲时,冷月环的舞还没有跳完,伏?就转身离开了。
烈成池回来的时候,冷月环不在家,因着冷姑娘经常不在家,他也没有多想。直到半个月之后,伏?才告诉他,冷姑娘和别人去闯荡江湖,三五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烈成池为之低迷了一阵,想起冷姑娘那天向他要的狐狸木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告别。
而他爹还是照常在屋中睡懒觉,无所事事,好在没有也离开他。
只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继续搭伙过日子就糙多了,没有冷姑娘,就相当于年初没有新衣裳,九月没有桂花糕,庭院中没有一尘不染,卧房内没有碧桃花枝,庭外的三里桃林间亦少了一抹舞动的金光。喂兔子的活儿要不是烈成池来接替,满院的兔子都要饿死了。
养父子二人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凑活过一天就算是一天的功德。
烈成池的眉眼随年岁而愈发的明晰,眉骨凸起,眼窝凹陷,薄唇带红,颇有超脱世俗的俊逸。他的生母是西域人,他的相貌更像中原人,唯独那山根之处分外高挺,鼻子好看得不像话。
这天夜里,烈成池照常睡在伏?身旁,习惯性地将手臂搭在伏?的腰上,梦中似有呓语,将人抱得有些紧。伏?醒来,恍然发觉烈成池已长得很高,连大床都有些束手束脚了。
伏?像是日子过乱了,记忆还停在烈成池不大点儿的时候,转眼间人就长大了。不像妖族,光成年就需要等待一百年,而这百年里人族早已过完一生。
他低头想了想,好像人族没有十五岁还与养父同睡的,归根到底都得怪他伏?太懒,总是懒得分床。
伏?就在想的时候,烈成池也醒了,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伏?懒懒地翻了个身,不太想起,反正起床也没事做。这时烈成池正要起身,蓦地僵住了,他僵持了片刻,又生硬地躺了回去,结结巴巴地问“爹……你还不起吗?”
伏?打了个哈欠,摇头。
烈成池只好也跟他平躺着,半天不说话。
伏?躺了会儿才感觉不对,烈成池向来不睡懒觉,今儿个天都亮了怎还在床上赖着?他一侧头,发现烈成池的两眼正看向上方,又乖又安静,一动不动地发愣。
“你怎么不起?”
“我再躺会……”
“行。”伏?没多想,打算闭眼再睡会儿,却有些睡不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烈成池又开口问“爹,你还不起吗?”
“不起。”
“那我再等等……”
“你还等啥?”伏?猛地坐起身来,被烈成池这样儿给整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就这么一坐,却隔着被子都能感到烈成池的僵硬。
伏?这才觉出什么,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床,胳膊肘倚着床柱,捞起被子一角“这么怕起床,我帮你?”
话没说完,伏?就把被角倏地一掀,烈成池反应不及地跟着叫了一声,旋即安静了下去。
伏?低头瞅了两眼,果然如他所料。
见伏?还瞧得仔细,烈成池的整张脸跟着变成了猪肝色,差点儿红到耳朵根子,那人却还在没心没肺地坏笑,对他说“能耐啊,跟这儿躺着,还不赶紧去洗被子?”
烈成池闻声点头,闷头从床上爬下来,抱着一床大被子,快步走进院儿里去了。
那天起,伏?才想到分床这件事。
十几年前,他把崽子捡回来,那时根本不适应有个什么玩意儿跟他在同张床上,可那崽子别的不成事,唯独高人一等的就是哭,嚎得惊天地泣鬼神,一放别的地儿就开始嗞哇嗞哇嗞哇。伏?头疼又没辙,只好陪着睡,但奶妈在的时候绝对会推给奶妈。
后来奶妈走了,伏?不得不在这事儿上亲力亲为,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他们狐族睡觉比较警惕,但伏?被小孩儿抱紧了睡的时候,竟然睡得还蛮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