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长年拉着一张国字脸,板得是铁面无私,不恶而严。
他将烈成池安顿在一座建有雕栏玉砌的独立庭宅中,将衣食住行皆打理好,才对他说道:“殿下,你年纪尚轻,孟大人会把功课都慢慢地教给你。”
烈成池压着心中怒意,看了眼门外的方向,那儿的侍卫居然围了三层有余,不由出言问道:“你把事做得顺水推舟,口口声声叫我殿下,为何却从不听我的意愿?”
“出身定此生,即使殿下前十七年身在他乡,终有日要回到正轨,这是不可改变的。”
“……且不论此事有多荒唐,就算…就算我是你口中的太子。十七年了,朝中不也一直好得很?”烈成池向他走仅半步,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怒火,质问道:“还来找我做什么?!”
“那个人只是摄政王。”知州看向他,语气虽不近人情,言下之意却值得细思。
烈成池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门外戒备森严的侍卫,沉默片刻,心知这沈知州就跟他那张长脸一样,像块儿硬铁板,横竖都撼不动的。
在此情况下,他只好先作出妥协,再去想应对的法子。
第二日,尚不到寅时。
孟知意拖着不利落的身子,蹒跚地来了,身后的人替他抱了好些书,走得有些摇晃。
人的年岁一旦见长,睡眠反倒比从前少,昨儿的孟老更是心中百思,彻夜未眠,耳旁稍一听到寅时的钟响,立刻就醒了。
早已有人伺候过烈成池按时起床,叮嘱他在书房中等人来。
孟老踏进书房的门,一打眼见到屋中的人,刚想开口,却又在不觉间站住了。
那时,烈成池正低头翻看一本书,未察觉到他来。
虽说他心中极为烦闷,对书却看得专注。他低垂的眉眼如画,翻书的手指修长,与先帝有着近乎相同的容颜,于书案前和静寡言,此幕历历,恍如昨日。
感到眼前有道阴影,烈成池稍一抬起头,发现是孟知意来了,又皱起了眉。
孟知意缓慢地走进屋中,示意小厮将他带来的书放在案上。
“老臣知殿下读过不少诗书,然而治世之道、帝王之术,皆非常人可教。”
孟知意打开一本书,那书已是很旧了,上面还有些批注的字迹。
烈成池见那本书被打开,不由得有些愣怔。
“这本书……”
“此乃先帝所用之书,被老臣收于高阁,已多年不沾笔墨。”
幼时,烈成池曾最热衷问伏?的就是他亲爹在哪、娘又在哪,那时伏?总是敷衍他,骗他。
后来他放下执著,不再追问,如今他生父用过的书、写过的字又倏忽出现在眼前,每笔每划都如此真切,要他认祖归宗,仿佛一切都在拿他逗趣。
“…殿下,臣有一问。”
孟老的话打断了烈成池的思绪,将他拉回眼前的境况。
“你要问什么?”
“这千秋万代,殿下认为何谓明君与暗君?”
烈成池并不想答,只是此问过于简单,并非难题,只得冷言回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之所以暗者,偏信也。”
“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史中尚书左仆射有言,天地草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魏征亦有言,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故而,草创与守成皆难也。”
“看来殿下读书苦甚,不曾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