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兰花?”印光才看到布袋中装的是一株花。
“这是我在镜月溪挖的,她想来邯羌漠地,我捎她一程。”
“大人,今日得以见到大漠,蓝玲心愿已了,请把我留在这里吧。”
“这儿草木不生,你留下来活不到明天。”
“蓝玲心知肚明,也心甘情愿,从离开镜月溪起,蓝玲就没想过活着。”
“哈哈哈。”伏?笑一声,又说:“你以为我把你挖走,是要给你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人的意思是……”
“到时你就知道了。”
……
和尚牵着骆驼在邯羌大漠里走了一天一夜,直到走进白骨沟。
白骨沟,顾名思义,两侧为陡峭戈壁,沟底死气沉沉,黄土风沙之中,寸寸都埋着枯骨,可数以万计,有些多年曝晒于烈日之下,有些则永埋黄沙之底。
广袤无际的邯羌大漠,曾是兵家纷争之地,自古出名的喋血疆场。而白骨沟就是这片沙场的咽喉,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鹰飞倒仰之名。
除了精兵勇将,没有活人走得出白骨沟。
伏?下了骆驼往里走,沟底昏暗不明,唯有戈壁之间透出一线天,头顶时不时传来秃鹫的喑哑叫声。
走至白骨沟最深处时,伏?停下脚步。
黄沙与白骨堆中,有一个破败的衣冠冢,木牌已经裂成两半,字迹模糊不清,仔细辨认才可看出上面写有南阳羽三字。
伏?把木牌上的沙尘擦干净,从怀中掏出一小壶酒,本想在冢前把酒倒了,却忽然看向印光和尚。
“你把这喝了吧。”
“?”
“这壶里是蒲桃酒,墓主人以前喜欢。”
“为什么不给墓主人喝?”
“谁喝都一样。”
“……”
和尚打开壶塞,刺鼻酒味扑面而来,他从小戒断酒肉,有些不适应。
“一位将军,生前挡住多国来犯,死后只有衣冠冢被留在疆外,你可觉公平?”伏?问他。
“不公。”和尚看向那一块在风沙中裂开的木牌,眸中露出晦默。
昏君那年宣布南阳将军叛国,不得葬入国土之内,南阳羽的手下带着他的铠甲逃向邯羌漠地,把他葬在这里,埋在他曾骄傲戎马的边疆。
白骨沟里的冢早就不成形,被风沙侵蚀得坏了,伏?上次来这儿是一百多年前,那时还有人敢冒死祭拜,寒酸地留有几坛酒。时至今日,改朝换代,已无人记得这个前朝将军,唯余伏?记得。
南阳羽活着的时候,曾经问伏?。
好狐仙,你能不能告诉我。白骨何时含笑九泉,黄沙何时永埋折戟,天下何时圣主垂衣,苍天何时怜我鑫朝?
那时,伏?沉默地看他,没有回答。
如果是别的朝代,他会告诉南阳羽,放手吧,忠心对于昏君才值几个钱,远比不上小人两句奉承。南阳羽喜欢蒲桃酒,伏?可以带他去别的地方喝,去远离尘嚣的地方,肆意畅快地喝。但这里曾是烈成池的鑫朝,烈成池为之倾注心血,他说不出这些话。
伏?又想起南阳羽的死,昊天罔极,遍地尸骸,他一眼找到了他的尸体。满目疮痍中,那人宁单膝立地,亦不双腿下跪。那些杀他的人,却笑得猖狂,那世道已经黑白不分了,杀死一个英雄居然要举手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