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但如今, 他见着那被他轻易破开的迷阵, 却突然觉得,自己何尝不是一条死路走到底, 连长辈们为他预留的这扇门都未曾瞧见。

见他成功打开了族地大门, 顾洛赶紧上前为他披上了披风。这数九寒冬的, 山里的温度是沁入骨髓般的冷。虽然今辞的身体已经在山下被精心调养了一段时间,并且已经摘下金链,能用灵力护身,但是在顾洛看来,他依旧是那只需要好好呵护的小兔子。

可惜就是......顾洛的目光在今辞的发顶流连。自今辞能动用灵力后,顾洛白日里就看不到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了。若是那耳朵还在,与披风兜帽上的那圈毛一配,不知会有多可爱。

不过私底下,顾洛也哄着今辞让他过足了瘾。

那耳朵的手感不赖,如一团小绒球般的尾巴更是让人眼馋。只是今辞平日里羞涩,不敢在人前露出那些特征。也就是在夜晚,他才会在顾洛的甜言蜜语中,红着脸露出尾椎骨上的那一簇敏感的毛绒绒,在顾洛怀里被摸得浑身发软,融化成一滩液体兔子。

进入族地后,他们所迎来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死寂。今辞望着那些门窗紧闭的木屋,眼神复杂地抿了抿唇。虽然他出生之时,兔族已经人丁凋敝,但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这种相隔十多年的物是人非感让他难免心情低落。

钦戎更是如此,他曾见过兔族最为繁盛的时期,如今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顾洛见状,轻轻握住了今辞的手,拉着他继续前进。

绕过一片建筑,行至圣树所在的空地前,一行人都有些愣怔。

今辞更是睁圆了他的那双兔儿眼,挣开顾洛的手向前跑去,抚摸上那干枯的树干。

“怎么会这样。”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坐在了圣树前。

圣树的叶子还没有落完,但大部分的叶片却都是枯黄的,主干上的树皮也是干到发脆的。这衰颓的景象像是在对在场所有人宣告,圣树正在走向死亡。

“圣树绵绵,鹓扶(兔的别称)延延...圣树与兔族的气运息息相关,我早该想到的。”今辞口中喃喃,一旁的顾洛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担忧地看着他。

“先前听你说起兔族情况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兔族繁盛时,凭借其繁育能力,四方山林皆可见其踪影,即使本族血脉断绝,那也可以去寻找流落在外的旁支。现在看来,应当是圣树出了事,那些族老才会心灰意冷,封了族地。”钦戎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钦戎也颇为伤感,他仿佛透过兔族,看到了未来龟族的命运。龟族相对其他种族确实长寿,但若长时间无后代诞生,所迎来的结局也亦如兔族。在这灵力衰退的末法时代,有哪一支妖族能成为例外,逃脱这既定的宿命呢?

今辞抬头,目光掠过枯黄的圣树,以及背后埋葬着族人的一座座坟茔,再想起自己再次破灭的希望...那个孩子。他得知消息后只高兴了一瞬,接着便在忐忑中度过了几天,但最终所迎来的结局却并未得到改变。

“往后,这一座座坟茔中,或许也有我的一隅之地吧。”今辞凄然一笑。

顾洛虽是人类,但也从两妖的表现中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种族的断绝,远比一个王朝的兴衰要来得悲哀。绵延不绝的人类能够就着文明的余晖,从前朝的废墟中建立起新的秩序,而种族的灭绝却代表着文明的失落。

往后的异族,即使寻到这处文明的遗迹,也难以体会到相同的记忆与情感。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圣树,那是承载着兔族记忆,见证着兔族兴衰的载体,也是他与今辞的遗憾,那未能出生的孩子......

顾洛的视线自那片片黄叶上逡巡而过,却忽地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小辞,你快看那边!”他指向被茂密黄叶掩映的一处。

今辞与钦戎随着他所至的方向看去,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有骤然放大的瞳孔暴露了他们的情绪波动。

层层黄叶之下,一颗小小的果实正安静地悬挂在枝头。若不仔细看,便很难觉察到它的存在。但一旦看到它,视线并很难从上面离开了。

以那白生生的果实为中心,细微的灵力波动朝着周围圣树的枝叶扩散着。在与果实相近的地方,已有黄叶转为半青半黄的状态。

那颗小小的果实,竟成为了圣树的一线生机,又或者说,兔族的一线生机。

“或许我们都弄错了圣树与兔族延续的因果关系。”钦戎看着那昭示着微弱希望的一幕有些感慨地说。

“它们并非一因一果,而是互为因果。圣树庇佑着兔族的血脉延续,并用果实为兔族灵胎提供载体,而那些灵胎,也为圣树提供着灵力。我们都忘了,在圣树枯萎之前,兔族已有多年未诞生灵胎。”

兔妖直直地看着那颗果实,那是他与顾洛的孩子,但如今,却有了一层不同的意义。它的存在,证明了长辈的决定是对的,他数十年的苦苦挣扎也是有意义的。融入人类,真的为兔族的延续带来了希望。

此时此刻,在族地之外,在这座山之外,或许正有一支流落在外的兔族旁支为喜得新生儿而欢呼流泪。

他似乎被想象中的那种喜悦的气氛所渲染,在顾洛的注视下,露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虽然笑中带泪。

......

一年后,顾洛有些头痛地看着院子中的一大一小上演着你追我逃的每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