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这句话季博文已经从季时风嘴里听到过太多遍了,他相信是真的,他孙子的个性他能不了解吗,认准了什么就不会改变。
“你家里知道这件事情吗?”季博文问。
路辞摇摇头。
“你也不敢告诉家里,因为你也知道,你爸妈不会同意。”季博文语气沉重,“当父母的都是想看见孩子好,那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不会同意。”
路辞看着八宝粥里漂着的一颗莲子,去了芯的莲子其实一点都不苦,他却觉得舌根泛起难以忍受的苦意。
“你是好孩子,心思纯良,天真可爱的,难怪季时风要和你在一起。你们还都是学生,在学校里的相处是很简单的,”季博文叹气,“以后怎么办?以后你们进入了社会,要面临的环境比现在复杂的太多了,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一个人对你指指点点,你受得了,那一百个呢?一千个呢?”
路辞脱口而出想要说“我受得了”,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如果是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季博文,不管以后面临多少非议,他都能承受,他就是要和季时风在一起,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但今非昔比,从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都不怕,他有用不完的底气和莽撞。
然而,现在的这个他,心里充满了太多太多不确定和惶恐。
当季博文说到一百个、一千个的时候,路辞脑海中忍不住出现的一幕幕画面是有人拉着横幅在家门口叫嚷、有人一遍遍打电话来辱骂他、有人在校门口朝他泼来红油漆……
路辞明白“家里破产”与“坚持和季时风在一起”这两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产生联想,越想就越怕,越怕就越退缩。
他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他躲在窗帘后面,他像做贼一样从地下车库的暗门进出,他害得哥哥挨打,他留下妈妈一个人去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关心”……
路辞已经把他自己完全否定,以至于不敢做出任何与“勇气”有关的承诺。
眼眶又发酸了,不能掉眼泪,不能让爷觉得他这么娇气。
路辞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门内,路辞的沉默像一根尖锐的针,深深刺入了季时风心里一直以来最隐秘、最自卑、最不安的位置。
门外的季时风五指收紧,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的事情我管不动,季时风也不会由我管着,”季博文摇摇头,“你们两个要怎么样,终究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我的态度就是,我不同意。”
路辞一颗心紧紧揪在了一起:“爷,我”
“哟,煮了粥啊,”季时风拎着鸡蛋进了屋,笑着说,“还有没有,我也来一碗。”
路辞连忙低下头,先是重重眨了眨眼睛,接着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脸,说道:“吃饱了,谢谢爷。”
季博文没有说话,他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站着的季时风,看着孙子故作轻松的表情,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拄着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季时风盛了一碗粥,坐到路辞身边,把路辞碗里没喝完的倒进自己碗里,拿起路辞的用过的筷子和勺子吃了起来。
“爷和你说什么了?”季时风问,“没凶你吧?他这人就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路辞说:“爷没凶我,他就是开导我了,叫我振作起来,别人不人鬼不鬼的,只会让我爸妈担心。”
“算他说了句好话,”季时风笑笑,用筷子另一头在路辞脸蛋上夹了一下,“我也会担心。”
“知道了,”路辞紧挨着他,和他胳膊挨着胳膊,轻声说,“季时风”
季时风转头看着他:“嗯?”
路辞抿了抿嘴唇,想对季时风说的话很多,想让季时风知道他有多喜欢季时风,想告诉季时风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分开。
这些话本该是甜的,但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