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许?奴颜媚骨太过卑贱,小意奉承易被弃也,可袖香是谁?是宫中走出来的画皮,吃人不吐骨头的艳鬼。
讨好是真的,勾引是真的,可他唇角的笑弧坦荡自然,若即若离,既不谄,也不俗,只教人想起“今宵风月好,相思教人苦”。那劝诱别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风流雅态挠得人心里发痒,活似被柳枝尖尖搔了一下,便是不饮酒,也有三分醉。
眼前的少年自然是美的,但望凝青却没有力气去欣赏,她如今四肢百骸都疼得乏力,这娇生惯养的公主连外门弟子的日课都应对得疲乏不堪。床被人占了,望凝青也没生气,她还未洗漱,便朝着袖香颔首,自顾自宽衣解带,走向殿后的浴池。
袖香望着她眉宇间的疲色,一时有些愣怔,回过神来却是偏头一笑,眉眼熠熠生辉:“殿下,让袖香来伺候您吧。”
望凝青并无异议,袖香要替她更衣,她便姿态自然地伸出手,仿佛身旁站着的不是自己的男宠而是宫内的太监。可这狡黠的少年郎不安分,一边替她解下繁重的服饰,一边有意无意地用指腹拭过她的脖颈、锁骨、耳根、掌心……像一只矜骄的猫,非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被闹得有些烦了,望凝青看着跪在脚边为她脱绣花鞋的男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微微将脸抬起,俯身在他薄唇上落下一个吻,轻得一触即离:“莫要胡闹了,本宫乏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少年怔住了,他看着公主容色淡淡起身,仅着一件单衣走向后殿。
鼻腔间凛冽的雪松气息还未消散,木质香的气味太冷太烈,乍一闻甚至有些呛,但等那最初刺鼻的松香淡去之后,无法忽视的清透纯洌便一点点地漫了上来,那气息让人不禁想起深山老林中的那一口小石潭,因无人踏足而少了几分红尘烟火气,其境过清,不宜久居,却有着空游无一物的清澈无暇,意境之美几近空灵。
袖香知道,那是雪的气息。
仿佛九天之上的谪仙俯视凡人,那般慈悲地垂怜了一瞬。
袖香浑浑噩噩地跪在那里,直到望凝青洗漱完毕,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见他还跪着,便伸手扶他,袖香这才回过神来。
美人出水,芙蓉映波,淡着眉眼的女子冷冷清清地望着他,用那一双不带任何欲望的眼:“安置吧。”
袖香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他安分守己地服侍着公主睡下,再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等到公主安寝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抱来另一床被褥,在公主身边躺下。他侧躺,身子只敢规规矩矩地沾床沿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两人相隔一臂之距,而他就像想要偷吃糖果却被大人抓住的小孩一样,觑着公主的侧脸,看着那浅淡如樱的薄唇,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心中的感受,他看着她,只觉得心里暖暖涨涨的,仿佛瞬间盈满了水,只想一直这么看着。
那些心机与算计、腌脏的手段,通通都被他抛在脑后了。袖香忍不住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仿佛冬日清晨,自寒风中呼出的一口白雾。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可他却不敢越雷池分毫,他惯来喜欢得寸进尺,可他居然会感到害怕,害怕去触碰她。
什么男女,什么芙蓉帐暖,那些旖旎的绮思就像触碰镜子的手,再如何轻柔都会在镜面上留下指痕,污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