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卿想了想:“大致知道。”因着蓝曦臣那句“母亲”,她已经知道了这是她已经过世的婆母所居住的小屋。
蓝曦臣问道:“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姑苏蓝氏宗主夫人不随宗主一起居住在寒室,而是这间窝藏在云深不知处角落里的小屋子。”
……她的确想过这个疑惑,但是求生欲让她说不出口。
“阿澈,你该知道,我父亲常年闭关,不问世事,这么多年来,姑苏蓝氏几乎都是由我叔父一手打理的。”
顾子卿点头:“这个我知。”
“我父亲常年闭关,便是因为我母亲。此处说是居所……不若说是软禁之所。”
顾子卿一怔,杯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蓝曦臣似是陷入了回忆:“我父亲在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程途中,在姑苏城外遇上了我母亲。据说,是一见倾心。”
顾子卿莞尔一笑:“年少多情。”
蓝曦臣却道:“可这女子对他并没有倾心,并且,杀死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
“……为何?”
“我不知,但想来无非‘恩怨是非’四个字罢了。”蓝曦臣说道,语调之中带着一份叹息。
“那……然后呢?”
“然后,”蓝曦臣道:“我父亲得知真相,自然是很痛苦。但再三挣扎,他还是秘密把这女子带了回来,不顾族中反对,一声不响地和她拜了天地,并对族中所有人说,这是他一生一世的妻子,谁要动她,先过他这一关。礼成之后,我父亲便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亲关起来,又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关起。名为闭关,实为思过。他既没办法原谅杀死他恩师的凶手,也没办法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死,只好与她成亲保护她的性命,又强迫自己不去见她。”
今日,她确实有些被惊到了,往先,记得阿娘在世之时,说过青蘅君夫人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才一直不出,谁知道,这背后居然是一段如此复杂的故事。
半晌,蓝曦臣低声道:“我父亲这么做,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了。族中长辈都十分愤怒,但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无可奈何,只得严守秘密,对外暗示姑苏蓝氏的家主夫人有隐疾,不宜见人。待到我和忘机出生,立刻把我们抱出来给旁人照料,稍大一点,便交给叔父教导。我叔父……原本就性情耿直,因我母亲的事,导致我父亲自毁一生,更是格外痛恨品行不端者,因此他教诲我与忘机也格外尽心,格外严厉。每个月我们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小筑里。”
她想道,若是婆母还在世的话,她还真的很想见见她。
蓝曦臣道:“每次我与忘机去见她,她从不抱怨自己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有多苦闷,也不过问我们的功课。她尤其喜欢逗忘机,可是忘机这个人,越逗他就越不肯说话,越没好脸色,从小就是这样。不过,”他笑了笑:“虽然忘机从来不说,但我知,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顾子卿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两个身着姑苏蓝氏校服,一高一矮,长相有八九分相似的雪娃娃,在一位温柔可人的妇人面前,那妇人伸出了手,把那小一点的娃娃拥进怀里,那雪一般的娃娃脸红扑扑的,却又不好意思挣扎,好温馨。
“但有一天,叔父忽然对我们说,不用再去了。母亲不在了。”
语气忽然变成了这样的悲哀,顾子卿也被带了进去:“那个时候,蓝湛几岁?”
“六岁。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什么叫‘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慰,叔父怎么斥责,他每月都继续到这里来,坐在廊下,等人给他开门。等后来大了一点,明白了母亲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再开门,他还是会来。”
……
“阿澈,你知道吗?”蓝曦臣道,“当初在穷奇道回来之后,叔父狠狠斥责了忘机。因着他放走了你们。”
“……我睡了一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我都不甚清楚。”
“你与魏公子情同兄妹,魏公子又修诡道,这在叔父看来,魏公子便仿佛是当年的母亲一样……后来,流言四起,叔父更是大怒,是忘机坚持让魏公子治好你,忘机从小便执拗,叔父亦是无奈,”蓝曦臣道,“忘机的性子天生便如此,常人无法与他交友。他既然视魏公子为毕生知己,便是全心全意相信他,而你……”
蓝曦臣对上顾子卿的那双水眸:“他既从心里选择了你,那你便是他心中最无法替代的人。当时你在乱葬岗,虽然忘机心里不说但我也清楚,他不愿你与魏公子重蹈母亲的覆辙。”
再次回到龙胆小筑的时候,冷檀香已经焚好,忘机琴也已经从静室拿了过来。而这龙胆小筑如今多了一人,在门口等她。蓝忘机见顾子卿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来。”他牵住顾子卿的手,走进这里。将顾子卿带到床边,允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