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好。”柳贺把院门开大了些,见院外虽然有脚印的痕迹,可上午的那场雪足够大,要从院外的小道走到门前还是得蹚雪,柳贺顺便把院外扫了扫。
“你怎么有空过来?”柳贺问,“不是说在城里过节吗?”
“今日去古洞村拜访孙夫子,顺路过来一趟。”纪文选喊了纪娘子一声姑,按纪家村的辈分,纪文选他爹和纪娘子是同一辈的。
他上门时带了一壶黄酒,还有一些纸笔:“你几月未出门了吧?纸笔怕是不够用了。”
柳贺进屋要给他拿钱,却被纪文选拦住:“我家里不缺这些,这里有好几年前买的纸笔,若是再不用,怕是要被虫蛀空了。”
他指给柳贺看纸上虫蛀过的痕迹,不过柳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半年里,纪文选前后赠过他不少东西,他倒是想回赠对方几册书,可惜纪文选一看见书就头大,直说柳贺是以怨报德。
纪文选还带来了夫子的书信。
春节柳贺无法抽身,家中拜祭之事都要由他来做,他打算午后托三叔去一趟古洞村,将节礼带给孙夫子。
“孙夫子让你好好想一想,不必急着决定。”
柳贺打开信,信的内容不多,不过孙夫子一笔一画均遒劲有力,字字舒展,孙夫子一再叮嘱柳贺将字练好,他自己也是这般做的,即便只是平日写的信也丝毫不见潦草。
信中说,他建议柳贺报考丁氏族学。
丁家近几年虽未在科举上有所建树,但成化正德年间有丁玑丁瓒堂兄弟二人分别中进士,且丁玑之父丁元吉为镇江府易学大家,人称易洞先生,靳贵就曾接受过丁元吉的指导。
而丁瓒则是好读医书,考中进士后关注民生,也有医学著作留世,官声一向不错。
“若是在丁家族学,你可以《易》为本经。”孙夫子在信中道,“戒庵公当年便是治《易》的。”
而茅氏的茅鎜虽官做得大,当过浙江布政司右参政,可他官声差,嘉靖三十二年还曾得过“贪”的考评。
孙夫子其余未详说,只在信中问柳贺书读得如何了,又言某日他思考柳贺所留的疑问,眼下可再为柳贺答惑一二。
他信中未有关心之语,可分明一字一句都是关心。
明明眼下天气极寒极冷,可读着孙夫子写来的信,柳贺却觉得胸口滚烫。
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不管是纪娘子、孙夫子还是纪文选,他们都是以最诚挚的心对待自己,并不求任何回报。
下午,忙完了家中一切事宜,柳贺与纪娘子一同用过了团年饭,因前一年家中有丧事,按本地习俗,柳贺与纪娘子不便走亲访友,也不能燃放爆竹,只能在家待着,不过到了夜晚,母子二人还是站在院内,看爆竹烟花在空中燃起。
一岁已过。
柳贺晚上照例看书习字,他看到一半有些渴了,正要去取些水来喝,掀开门帘时,却听纪娘子在轻声祷告。
柳贺平素担忧影响纪娘子入眠,脚步总是轻了又轻,此刻他顿住脚步,在黑暗中,纪娘子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书房微弱的烛光透过窗缝泄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