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雄文,我已读过数遍。”
瞌睡之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柳贺茫然地眨眨眼,他是写了一篇祭奠孙夫子的文章,可却令家人将之烧在孙夫子坟前,并无对外流传的意思。
孙夫子对他的恩情,他对孙夫子的爱戴,只要彼此知晓就足够了,不必天下人皆知。
“传言此文系柳三元为祭奠其蒙师而作,他命家人将之烧了以祭奠夫子,可当日镇江知府恰好在场,见此雄文又如何忍其不为世人所知?因而镇江知府特意令人抄了一份,我等才能欣赏到这般好文章。”
“柳三元不愧当世文宗,这一篇《祭师文》堪与《祭十二郎文》相较,世人皆知,柳三元是本朝唐宋派大家,茅坤著有《唐宋八大家文钞》,纵观本朝,仅这一篇《祭师文》
,柳三元便可位列大家之首。”
柳贺:“……”
被这么吹捧,他真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许久未读过此等真挚动情的文章了。”一位士子道,“柳三元文章篇数虽不多,却篇篇都是精品,我原以为他擅实策,然而论及情之一字,他也不逊于任何人。”
“柳三元寒门出身,若无夫子教导,恐怕也难有他名满天下之日。”
士子们一谈起文章便滔滔不绝,柳贺本就是三元及第,在官场上又多少有些建树,天下便有许多士子想如他一般。
“可惜柳三元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
这士子一开口,众人的视线便向他聚集,就连柳贺也好奇地朝他看去。
“哪里不好?自然是……”这士子卖了一个关子,“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
“张江陵为官霸道,张蒲州、马同州、申吴县皆唯他马首是瞻,如今内阁已然姓了张,阁臣不似阁臣,部堂不似部堂,皆是他张家的家仆。”
“隆庆五年进士中,出声驳张江陵者众多,且看吾等会试,江陵二公子中了榜眼,汤临川也成了他家的陪衬,各位张江陵可有足足五位公子,若人人这般,天下岂有吾等读书人的立锥之地?”
这士子显然因科考失败而怒气满满,但柳贺觉得,张嗣修中进士或许走了关节,可科场上并非人人都有本事通关节,他任过考官,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因而柳贺站起身来,朝那士子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我等读书考科试,靠的还是真才实学,兄台当激励自身再征科场,而非徒徒抱怨。”
这士子心中原本就有怨言,听柳贺这么一说,更是多了几分火气:“兄台,我有错吗?张江陵与宫中内侍狼狈为奸,天下有识之士皆是敢怒不敢言……”
此人还想再说几句,却被好友拦住:“与平兄,还请慎言,此处天子脚下……”
“我何必畏惧?”
这士子话还未说完,却见凉亭外,两位身着锦衣卫袍服的年轻男子出现,柳贺竟未察觉对方是何时到来的,但显然,对方已听了一会。
那士子顿时面如土色。
“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