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一阵风扑过来,她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压倒在了地上。
一只铁掌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颈,一个男人将她压在了地上。
离得近了,白青柠终于见到了那双熟悉的眼。
那是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只是眼底里没有温柔,只有浓重的警惕与恨意,他的脸上有被划出来的、皮肉翻滚的伤口,有的伤口都化了脓,鲜血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砸在了白青柠的脸上。
熟悉的鲜血,熟悉的角度,白青柠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怕就滚。”白青柠听见他开口说。
“你敢买我,我就掐死你。”
真好,白青柠想,你还能说话。
“阿奴,别怕。”白青柠说。
那天的屋内和往常一样湿,外面又来了不长眼的客人,沈时纣浑身烧的发烫,强撑着放狠话,外面还有人撩开帘子在看他的笑话,被撩开的帘子外面有一点点光亮照进来,映亮了躺在地上的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绝色容颜,万千艳红,都抵不过她眉间一点朱砂,那脸上也没有不屑、讥讽,那双眼含着泪,那目光透过冰山白雪、穿过烈焰横梁与一片狼狈的时光,轻柔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沈时纣听见她说:“我会带你出去的。”
——
只是白青柠去买人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差池,龟公看准了白青柠要买,所以给沈时纣抬了价,白青柠带的钱不够。
白青柠只能花钱先为沈时纣请医、买药、定雅间住。
公子苑的公子们想住好的地方,都要恩客花钱来买,若是没人捧场,公子们就只能住在最差的地方,只有有人捧场,沈时纣才能住好的地方、吃上好东西。
白青柠亲自为沈时纣选了一个雅间,还亲手替他包扎伤口。
距离的太近,沈时纣几次躲开她的手,目光冷硬,毫不服软,也不肯让白青柠碰他,但白青柠也毫不在意。
“你放心,我花钱包了你一个月,除了我,不会有人能碰到你,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白青柠当时走的时候,还郑重其事的拉着沈时纣的袖子说:“我一定会攒够钱带你走的,我家有钱,你等我拿来。”
后面的秋月已经浑身发软,靠着墙站不起来了。
奴婢懂了。
夫人不仅要养男人,夫人还要偷将军的钱养男人!
夫人太胆大包天了吧!
——
白青柠是晌午时分来的公子苑,等她安排好一切时已经是午后,她还跟这里的龟公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五百两纹银这个价格。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足够给那些有点名气的清倌赎身了,只是龟公目光毒辣,看准了白青柠的穿戴,死咬着不松口,哑奴的卖身契在龟公手里,白青柠也没法子。
白青柠本不是会讨价还价的人,这等事向来都是丫鬟做的,但她那个不争气的蠢丫头现在还在一边发晕呢,一见了这的小倌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买人的事交给别人来办她也不放心,白青柠只好亲自上阵来谈。
“下个月,我会带钱来赎人。”白青柠反复叮嘱:“你不准苛待与他,不准叫他接客,否则我砸了你的店。”
龟公一路点头哈腰的称“是”,等白青柠走了,龟公才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二楼,冲着二楼的角落处喊:“你这小子,竟是个有泼天富贵的人,瞧着那夫人通身气派,应是个大户人家的出身,也不知是瞧上你哪儿了,小子,你可抓稳了,否则就你现在这模样,若叫我亏了本,我就活生生打死你,扔出门去,叫野狗把你吞了。”
二楼的人影就站在柱后,不答一言,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寂静的站着,直到二楼下方走出来了个身影。
那是一道纤细飘逸的身影,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一点眉眼与鼻梁,裙尾摇曳间,如同一朵行走在人间的莲花,万千繁华皆触碰不到她的一角,她分明站在那儿,却好似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沈时纣垂着眸看着她。
这个女人要养他做外宅,可他已是这幅模样,容颜尽毁,她竟完全不在意吗?
她说是一个月后回来接他,但真的会回来吗?
收他这么一个丑陋的外宅,又有什么闺房乐趣呢?
是逗弄他,还是一时兴趣,还是可怜他?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走到楼下的白青柠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那片屋檐。
她只能看见一片青砖绿瓦,以及一片衣角,但白青柠知道,哑奴就在那里。
因为哑奴总是这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望着她。
白青柠向上方灿烂一笑。
再等等我,我会带你出去的。
沈时纣站在那儿,身形未动,但手指已经攥紧握拳。
当时他们俩一个人在木楼上,一个人在屋檐下,谁都没有完整地看到对方的脸,但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恰在此时,巷口处有一匹马飞奔而来。
马上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身穿铠甲,手持重刀,单手控马,他生了一副桀骜模样,满身凌厉,气场压人,眉目间凝着锋芒。
正是将赵红珠安置好后、匆匆赶回来的秦山岳。
那时京城九月的风一起吹到他们的身上,同时掀起了青萝裙摆与男子发带,马蹄踏风而来,树梢上的落叶在三人的身旁飘过,世间万物皆成了背景。
话本中的诸多主角,终于在此时粉墨登场,又在彼此都不知道的时候擦肩而过,奔赴去了书卷的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