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椭圆的指印下端重合,上端微微分开,倒像合|欢的双鲤。
萧令璟搓搓手指,脸上更烫。
夜宁却一边用巾帕揩手,一边问道:“可是,你之前同我讲,说你们汉人规矩繁琐,如今我们这样,晚上就可以一起睡觉啦?然后我就有吃不完的羊羊、鱼鱼啦?”
说着,他又想起萧令璟提过的桂圆红枣、莲子糖心。
他垫起脚尖,往萧令璟身后探了个脑袋——就没点好吃的?
他卷曲的发丝撩过萧令璟颈侧,萧令璟一回头,就见小姑娘瞪着溜圆异瞳,在他身后的沙丘上逡巡——
夕阳金辉与她漂亮的卷发合二为一,漫天红光似霞帔,薄暮红纱下,她的两腮如帛裹朱,从白里透出红,艳而不厚,浑然天成。
萧令璟笑着将他先前的思量一一解释给夜宁听,又从怀中掏出那包糖点心:“这是高鲁邦送给我的,说里面的莲子糖最甜,阿宁你先拿着吃,我路上猎着一头小黑羊,等会就烤做个‘小全羊宴’吃。”
“小黑羊?!”夜宁捏着糖扑入萧令璟怀里,全然忘了之前的问题,只道:“你果然藏了好吃的!”
萧令璟见他这样,无奈一刮他鼻尖:“……小馋猫!”
夜宁浑不在意,只挽了萧令璟手臂,急急往外拖,“羊羊,好吃的羊羊!”
萧令璟摇摇头,一面认命地往外走,一面将他想说的话说完:“吃过了全羊宴,我们就对着天地日月三拜,然后交杯喝合卺酒。喝过酒、入洞房、掀盖头,算成礼呢。”
夜宁耐着性子听着,嘴里却止不住地生津,他嗯嗯两声道:“所以现在,要先吃羊羊。”
“……”
萧令璟无奈了:得,他这是娶了个小馋鬼。
全羊宴是西域婚俗中较重要的一场大宴,要么用在新婚当天迎宾,要么用在姑娘回门当日。总之主人家会捉当年新下的几只小羊,或整只炙烤、或蒸溜爆炒,或炖汤、或冷拼,总之醇而不腻、鲜而不膻。
萧令璟只猎得一头小黑羊,他便用羊头炖汤、羊排和四蹄炙烤,后颈肉爆炒,能吃的脏腑洗干净、制了冷盘。
虽然他用掉了夜宁箱子里几乎一半的调味料,但那浓郁的香味,还是勾得夜宁趴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萧令璟不叫他沾手,只让小姑娘裁了块四四方方的红纱备着当盖头,然后摆好碗和酒。
炒最后一道菜时,萧令璟回头看了一眼夜宁。
——正好捉到小姑娘吞唾沫的一瞬。
他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取了旁边一块巾帕丢过去,“阿宁——”
夜宁接住帕子:“嗯?”
萧令璟一面装盘,一面问道:“往后——若遇见比我会做饭的厨子,阿宁是不是要改嫁啊?”
夜宁一愣,而后起身蹬蹬跑过来。
萧令璟刚放下锅,转身就撞见夜宁弯下的眼睛,还有翘得老高的嘴角。姑娘双手箍着他腰,小脸微扬,认认真真道:“不会,你生得好,别的厨子都没你好!”
萧令璟:“……”
他本是玩笑,却没想到反被姑娘将了一军。
张了张口,萧令璟最终羞恼交加,只能端起那盘炒羊肝,“别、别闹了,开饭了——”
夜宁嘻了一声,松开萧令璟的腰,蹦蹦跳跳返回桌旁。
桌上是炖好的羊头、烤羊排和烤羊腿,还有爆炒出来的颈肉、羊肝以及几样小菜,夜宁早就等得落口水,巴巴看着萧令璟将最后一道羊肝放下来,才敲了敲碗:“开饭饭!吃羊羊!”
羊肉不好烹制,用料太过会掩去肉质本身的鲜嫩,用料太少又显腥膻。
好在萧令璟久在西北,也跟着军中几位灶房师傅,学了不少拿手菜,他摇摇头,看着姑娘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在心里又叹一气,道了句“慢点儿吃,别撑着”后,自取了红封酒、拍开封泥。
西域成婚,多用葡萄酒,红封酒不常有,所以更珍贵。
这酒与女儿红相似,却更辛辣甘甜,初尝烧嗓子,再喝才能品出甘甜清冽。萧令璟给夜宁和自己都倒上了一小盏,才取过羊头,将里外的肉撕下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姑娘不爱用筷子,吃什么都爱伸手。
——羊腿那么大个儿,她却能捉着骨头嘎嘣啃得清脆。
虽没个姑娘样儿,却质朴得可爱。
萧令璟低头闷了口酒,他其实多少明白:
姑娘年纪小,心中既无男女之别,多半也不晓男女之事。
虽应了求亲,却只当婚姻之道就是窝一床被子:
只是搂搂抱抱,只是一道儿吃饭、一起洗脚。
萧令璟摇摇头,只当自己讨了房小娇妻。
将来战事平定,他自会上家告罪,再慢慢教阿宁:什么才是夫妻。
他们坐在屋外,夜宁白天拾的柴,都被萧令璟用来点了一簇大篝火。
如此,日入沙丘,天光渐暗,寒风骤起时,此间也依旧暖和明亮。
夜宁吃得肚皮滚圆,他靠在萧令璟肩膀上,一边打着孜然味的嗝儿,一边嚼糖点心——汉人的糖果做得都好精致,小小一枚甜饼子,都要雕出桃花瓣。
高鲁邦家的莲子糖,果然很甜很好吃,入口即化,如蜜般丝丝缕缕。
夜宁一口一个,时不时还托起来,喂萧令璟。
一开始,萧令璟还劝,让夜宁别吃太多甜的——损嗓子还坏牙,结果他一张嘴,姑娘就喂他东西,那小手白如玉、软如棉,指尖蹭过他肌肤,就能叫他神魂飘荡。
萧令璟又在心底叹,往后,他的俸禄,说不定都要换了蜜饯雪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