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儿蔫蔫地坐回去。可她一想儿子其实未满十七岁,又想说些什么。卫媼瞪她一眼,你说的话有用吗?卫少儿把到喉咙边的话咽回去。
饭毕,卫少儿也不说回去。然而冬天昼短,眼看太阳落山了,卫长君叫霍去病出来:“陪你母亲回家。”
卫少儿下意识说:“家里没什么事,不急。”
“晚上住哪儿?”卫长君问,“你们的卧室被我腾出给阿奴和破奴住了。”
卫少儿找她母亲。
这几年儿媳不是要照顾孩子就是养胎,没空陪卫媼。卫媼也不想跟儿媳在一处。卫长君远在塞外,也没人接她去秦岭或茂陵散心透气,成天跟左邻右舍聊天也烦,卫媼就去找卫少儿,或者卫少儿陪她住几日。
母女二人比往日亲厚,卫媼拉住卫少儿的手:“跟我住吧。她的衣物也在我房里。”
这个家兄长说了算。卫长君不点头,卫少儿不敢应。卫长君微微颔首,卫少儿欢快地拉着母亲回卧室。
霍去病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眼睛往上翻。
卫长君见状想笑:“你们也回屋歇着去吧。”
“大舅竟然不叫我们习武射箭?”霍去病稀奇。
卫长君:“改日到了军营,你不想卯时起来,你二舅也得把你揪起来。趁着舒坦日子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此言一出,对军营很是向往的霍去病和阿奴一阵心悸。他们不怕累不怕热也不怕冻,唯独爱一觉睡到自然醒。
二人和赵破奴到霍去病屋里,阿奴就问:“朔方那些驻军素日何时起来?”
霍去病想想:“也是卯时?好像我们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巡逻去了。”
“韩兄何时起来?”
霍去病摇头:“韩兄起来不洗漱直接走,悄无声息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
赵破奴不禁问:“长安的兵也这么累?”
阿奴:“离京师越近越累。像我们在朔方不用担心匈奴,晚上点着几个火堆防野兽就行了。长安天天晚上有人巡逻。宫里禁卫更是得值夜。”说到此,阿奴忽然想起狼崽子,“去病,狼崽子呢?”
霍去病指着东南墙角鸡窝,“睡觉呢。没往外跑。”
“它年龄大了跑不动,出去被人瞧见它是狼,肯定会被乱棍打死。”阿奴不放心,出去看一眼。狼崽子的饭盆干干净净,它趴在窝里睡觉,阿奴又去看一下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他这才放心。
霍去病无奈地说:“看把你紧张的。”
“我们到朔方头一年能坚持下来,多亏了狼崽子给我们带路,上山弄吃的。”卫长君把狼当宠物狗养,不需要狼崽子做什么,狼崽子却没少帮卫家。最少有它在,卫家人晚上睡觉不必担心狼群摸进茅草屋。
阿奴看向赵破奴:“你不想跟我们入军营?”
赵破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他想挣一份家业。可他前十几年活的不易,他也想好好活着。赵破奴很是纠结,“我不知道。我不如你和去病身体好,骑射也不如你们,我怕进去了又被赶出来。”
霍去病手臂往他肩上一搭:“怕什么?我和阿奴会帮你的。”
“上了战场还有空帮我?”
霍去病想了想:“我肯定是将军,没空管你。你可以跟着阿奴。”
阿奴冷嘲:“我不能是将军?”
“将军没你这样的。我可以叫你当将军谋士。”霍去病下巴一扬,阿奴很想给他一下,太欠揍了。
赵破奴眼巴巴看着阿奴。阿奴不得不放过霍去病转向他,“跟着我可以,但不许畏战。”
“肯定不会。”以前赵破奴怕匈奴。那晚偷袭,看着阿奴手刃匈奴首领跟切瓜似的,他就不怕了。
阿奴脱掉鞋爬上霍去病的榻:“你俩玩去吧,我睡会儿。”
霍去病跟上去:“这么冷的天上哪儿玩去。往里去。我怀疑这两天得下雪。”
赵破奴没跟他俩一块住过,见状犹犹豫豫地起来。霍去病的榻很宽,他又往里移半个身位,赵破奴高兴地上去。
卫长君在房里眯一会出来发现院里静悄悄的,大外甥房门紧闭,他就悄悄过去,透过窗户缝看到三张天真的睡颜,无奈地摇摇头。
厨房温暖,四个女奴窝在厨房小声聊天。看到卫长君在院里,其中一人就出来问:“大公子,晚上还吃吗?”
“做点面汤吧。”卫长君手上多出一片白色小花。女奴猛地抬头,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一片比一片大,“下雪了?”
卫长君点头:“午时左右突然变天,这就下了。这场雪这么快,今年必是个丰收年。”
“奴婢是不是把院里的物品都收屋里去?”女奴问。
卫长君:“只有雪没有雨,不要紧的不用收。对了,多做点面汤,天气冷容易着凉,你们也喝点。”
女奴高兴地应一声就回屋告诉其他三人。
四人把院里收拾干净,看到有雪落进鸡窝里,年迈的女奴之一找出她往年穿的破冬衣盖在鸡窝上面。
狼崽子抬头看一下,又缩回去继续睡。
卫长君从他屋里拿出一条棉裤给他母亲送去。
卫少儿接过去就觉着手上暖呼呼的。卫长君为她们关上房门,她就迫不及待地说:“这个棉花真舒服。阿母,叫大兄何时也给我做一条?”
卫媼:“我听子夫说先前你大兄叫通粮捎来很多棉花籽。到秋上林苑的棉花种出来,你们一人一身都用不完。”
“大公子在家吗?”
卫少儿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收拾一下出来问:“何人找大公子?”
女奴赶忙去开门。卫少儿跟着过去,一看衣着打扮,惊了一下,转身就喊:“大兄!大兄!快出来!”
卫长君披着斗篷出来。霍去病和阿奴以及赵破奴被惊得趿拉着鞋跑出来。
“怎么——”卫长君看清来人,“章兴?陛下来了?”
卫少儿见过章兴,知道他是天子心腹黄门。闻言朝他身后看去。黄门章兴忙说:“陛下在东宫。大公子,陛下请你过去一趟。”语气不急不慢,卫长君却看出他神色着急,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忍不住往后转。
嘟嘟出来提醒:[看样子宫里出事了。]
卫长君也是这样想的,嘴上抱怨:“这一天天的,下雪天也不消停。容我换双鞋。”说完就把木屐换成方便行走的黑色长靴,衣裳也由紫色换成跟夜晚一色的劲装。白色斗篷变成黑色大氅。
阿奴不禁问:“天快黑了,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卫长君:“无碍。我晚上可以住仲卿那儿。”见他母亲出来,“阿母,不必担心。天塌了陛下也没空找我。”
陛下不在未央宫而是在东宫,肯定不是朝廷大事。卫媼很放心:“快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等卫长君出去,卫媼跟小辈女儿解释:“陛下的性子惯会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就叫长君过去。”
霍去病和阿奴想想刘彻心情好的时候,早上不吃饭跑去茂陵用饭,心情不好三伏天也往秦岭跑,便认为他闲着没事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