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看见过这样的柳月明,一双眼睛肿得像水蜜桃,在醉酒的状态中娇软似猫,流泪猫猫恳求似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柳月明纤长的睫毛缓缓垂下,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两条手臂似游蛇一般,紧紧搂着她的脖颈。
她上半身压着柳月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狂热的心跳,还有热切的呼吸。
圈过来的手臂,也没有往日那般冰冷。
柳月明不应该是冰冷的吗?怎么如今像烙铁,要把人烧化似的。
被她喜欢,她曾经多么期望,现在只觉得复杂。
等柳月明睡着后,郁开缓缓低头,从对方的手臂圈慢慢移出来,轻手轻脚,再替她盖好被子。
留了一盏台灯在床头,郁开抱着腿坐在地上,静静地打量柳月明。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前世的三年后,太过久远了,她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能够想起来的,都是难过和悲伤占多数。
沉思了一会儿,她轻轻替她掖了一下被子,起身离开。
酒精把一倍的痛苦会放大到十倍,百倍,而且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就是连着身体也跟着一起难受。
醉酒失去情绪控制,会头晕、会想吐、浑身瘫软无力、会觉得快要活不长了、会告诫自己,下次不要再喝了,喝多了难受。
熬夜本来就难受,喝酒、熬夜、失恋加起来,那就是绝杀。
清醒的时候,被分手的痛苦伤害,睡着的时候,柳月明开始进入梦境,被更为痛苦的梦境胁迫。
眼睁开,依旧是一抹忧郁的蓝光,柳月明挥手一抓,抓到眼前,是一把蓝色的钥匙项链。
冰冷,刺骨。
是前世郁开准备表白的那晚。
柳月明掐了掐鼻梁,带着醉意看床上的人,她握着纸条,心口颤抖着,喜悦着。
郁开要跟她表白了,要和她在一起了。
这六年以来,郁开经常拉着她的小手说喜欢她,但从未一次正式说过。
正式坦诚布公地说要在一起。
在她眼里,她和郁开其实就差临门一脚,说与不说,两人相处不都是情侣了吗?
但是,有的东西还是要一个明面上的承诺。
比如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
类似这样的,而不是两人目前的不健康关系。
不清不楚,却又每天都做着那样的事。
柳月明把钥匙项链捧在手心,嘴角微微一抿,等明天醒来,郁开跟她表白,她就和她好好在一起。
柳月明把钥匙项链放回原处,回到床上,掀开一截小被子,慢慢悠悠往里缩,拉近与郁开的距离。
只是与往日不同,以往,郁开暖过的被窝都是烫烫的,这一次,却是冰凉的。
柳月明一惊,伸手去摸郁开的额头。
郁开喘着冷气:“难受。”
“小郁,你怎么了?”
柳月明坐起身,伸手开了灯,灯光下,郁开脸色铁青,五官扭在一起,双手捂着肚子。
梦境都是断断续续的,这幕一闪而过,柳月明身轻如燕,身子一下落在了医院。
她跟在一张急求床上后奔跑,视线逐渐清晰。
面前,郁开躺在床上,一个女医生骑在她身上,正在给她做心脏复苏。
柳月明心中慌乱,失声喊着
“小郁。”
一直跟到急救室,柳月明被拦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月明瞳孔放大,泣不成声。
过了三个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医生脸色暗暗的,直摇头。
“叫家人来吧,准备往殡仪馆送。”
柳月明身体一软,眼睛一花,脑袋犹如被人用锤子锤了一击,差点昏倒在地,她扯着医生的衣服:“什么原因,她怎么了。”
医生叹口气:“病人对褪黑素过敏,引起心脏震颤,呼吸不畅,哎......。”
“褪黑素,这种东西怎么会要人命。”柳月明始终不肯相信。
医生:“她求生欲很低,进去没多久就......。”
说完,医生叹了口气,一面松开她的手,擦身而过。
此时,柳月明心如绞痛,一下跪在地上。
极度的悲伤,像是在心口压了块巨大石头,动不了,气像是被抽走一般,醒不来。
不是才领了奖吗,不是还给她买了项链,不是还要跟她表白的吗?
怎么就突然走了。
她接受不了:“不会的,小郁还没死。”
为见她最后一面,柳月明颤抖地站起,摇摇摆摆地朝病床边走。
郁开躺在那里,表情温和,面容安详,看上去像睡着了,不像是走了。然而护士的低沉、心电图的暂停,无疑不指示着,她已经走了。
此时,柳月明再也绷不住了,张着嘴撕心裂肺地哭,可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呈泡沫式散开,猛地冲她入了海里,海里面,一块巨大的石头朝她压过来,她浑身崩起,喘不过来气,连着最后一口气,也被潮水淹没,猛地一下。
“小郁!”
柳月明坐起身,冷汗直冒,她大口喘气,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前世吧,梦境里是前世,原来郁开竟是,竟是这样重生的。
怪不得,她捏紧手里的钥匙项链,看见它会难受。
原来她已经失去过郁开一次。
心跳得飞快,她忽然之间想通了,比起对方物理上的离开,这种短暂的分别,又算得上什么。
太阳升起,洒在她的脸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自己在陌生的床上。
是郁开的公寓。
她缓缓起身,边走边喊她的名字,卫生间、厨房、客厅看了一圈,都没有人。
“郁开,你在哪里。”
一转身,餐桌上留着一张便笺纸。
“月明姐,我回学校了。你的衣服已经洗好吹干,在阳台上挂着。”
柳月明捂着心口,朝阳台看了一眼。还好还好,没有出事。
昨天,只记得喝了酒,然后就不清醒上了楼。
脑海里记忆涌入,她瞳孔怔了怔,呼吸一滞,不是说要体面的吗?
洗脸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哭花的烟熏妆,像是被遗弃的流泪猫猫,抓着自己的主人,求她绕了她。
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扯出丝巾,万分悲痛地问郁开:“你不是喜欢我的吗?这是你亲手送给我的呀。”
穿鞋的时候,想起自己锤门:“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还有沙发上,抓着自己的,展示自己身材。
她无法想象,自己哭成水泥脸,然后对着郁开展示.....。
柳月明一瞬间歪在门上,丢......丢脸,还不如让她去死了算了!
她从来骄傲,什么时候低三下气过,她从来注重形象,出现在郁开面前,连头发丝丝都是美的,因为郁开美得不像话,她又年龄大些,若不是使出点手段让郁开看着她,那不是郁开要看着别人。
然而昨天,昨天她那个日了鬼的样子,满脸的睫毛液,哭红的桃子眼,还妄想留下郁开,狗见了都得嫌弃吧。
怪不得要连夜回学校呢,有课?根本没有课吧,是嫌弃她丢人,又连夜打包小包裹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