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阁老奉诏入宫的时候是卯时三刻,陛下却不在乾清宫正殿,他跟着二狗太监到了乾清宫东暖阁,却见陛下正在二层的仙楼上翻阅书籍。
晨光熹微,自悬窗照下,几处烛火映照四周,重重书柜之间书尘隐隐浮在半空,大雍朝年轻的君主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高处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书册,神情从容举止恬淡,让人无端生出了些信赖。
李从渊晃了晃神才想起了他们这位陛下可从来不是什么静好从容之人。
嗯,陛下想要在江南修建行宫定然不可。
要是陛下愿意将南京的宫室修建修建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能商议。
李阁老在心里松了松,愿意小小地退一步。
合上手中朝廷历年来赏赐藩王的账簿,沈时晴单手背在身后,几步走下了仙楼。
“李尚书,听说英王世子要入京,朕想起来自朕登基以来给了英王不少赏赐,倒是没见着英王往燕京送什么值钱的东西。”
在心中斟酌了下,李从渊说道:“启禀陛下,先帝皇恩浩荡,体恤各地藩王治下不易,对各位藩王屡有加恩。”
也就是说都是先帝人太好,每次藩王进贡他都要说一堆客气话,还要给一堆赏赐,久而久之藩王们每年节庆时候进贡的东西也就越来越“面子情”了。
先帝做的又何止如此啊,沈时晴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各种从前的诏书奏折,心中对先帝真是充满了不敬之情。
一向宽仁的先帝在面对同样姓赵的藩王时简直是个予取予求的菩萨,不仅不再让各地藩王的世子不用再呆在燕京可以一直呆在封地,甚至还让一些曾经获罪的王府可以重新拥有被藩王自己控制的甲卫。
数量也不算多,按照祖制,也就是三千人。
打家劫舍、占山为王都绰绰有余。
英郡王赵集渠的祖上曾经因有过狂悖之言被废掉了府中甲卫,等他以庶长子之身继承了王位就屡屡向先帝上奏折,提出了一些藩王应该削减用度让利于国的虚言,哄了先帝高兴,得了不少好处。直到昭德帝登基,昭德帝视藩王为只能花钱不会赚钱的虫豸,对一群藩王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赵集渠每年得的赏赐才没有从前那么丰厚。
去年昭德帝西征,英郡王进献了十匹极为神骏的好马,昭德帝非常喜欢,于是送了个都尔本部小王子的人头给他“同乐”。
可这也能看得出来,比起其他的藩王,昭德帝也愿意给英王一些面子的,哪怕是看在好马的份儿上。
沈时晴从桌案上拿了一本折子递给了李从渊:
“这本折子是英王在十八年前进上的,他在折子上说大雍朝起于草莽之间,各位藩王身为赵氏子孙应该不忘祖上艰难,每年有一月穿布衣、吃粗粮。”
李从渊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片洋溢在字里行间的虚情假意。
这种东西他在藩王们的奏折里见得多了,什么梦见了先祖,什么梦见了替大雍血战疆场,什么梦见了一只龙盘旋在燕京城上,其实不过是怕皇帝陛下忘了他们也姓赵,提醒陛下不要忘了他们。
像这样的东西都能放十八年,李从渊觉得这纯属是宫里地方太大。
把奏折合上,李从渊刚要说话,就听见他们的皇帝陛下说:
“朕觉得这主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