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晴点点头,仔仔细细看着手里的折子。
英国公不愧是个老将,对于都沁部也极为熟悉,其中错杂的各方势力被他抽丝剥茧一一说了个清楚。
这些东西沈时晴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却依然听得很认真,不时地问出些问题,有些是她之前想的,有些则是她在英国公讲述时候又察觉的。
应晟本以为自己这些分裂都沁与都尔本各部的方略已经注定了要跟自己长埋地下,又怎能想到竟然被陛下这般聆听?
讲着讲着,老爷子顿了顿,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和脸:
“臣老了,这鼻子眼睛都不听使唤。”
哪里是老了,分明是一不小心流了泪出来,沈时晴也没点破,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
等应晟终于说完了,她抬起头:“此计如果想要奏效,咱们又得做些什么,才能让阿知喇信了咱们呢?”
一听见陛下说“咱们”,应晟一张老脸当即开了花:
“陛下,臣以为,不如就假装咱们朝中没钱了,这仗打不起来。”
这倒也不用假装。
沈时晴想着一年收上来的几百万两银子的赋税和赵肃睿之前靠抄家得来的军费,面色十分平和。
“陛下您不是逼着各处将鲥贡与太仆寺的钱都查清楚么?咱们不妨就将这事儿挑得再大些。让远在西北的都知道咱们是没钱了。”
看着应晟一脸与年纪不相称的贼兮兮模样,沈时晴挑了下眉:“英国公可是有什么法子?”
说完,她就见英国公又掏出了一本奏折。
“陛下,我那三儿子从前也在扬州当差经手过鲥贡一事……”
听到这句话,一旁伺候的一鸡第一反应就是老国公要给他儿子求情,正琢磨着一会儿国公跪下的时候让人去将椅子撤了,他就听英国公说:
“陛下既然要清查鲥贡,不如就将老臣的儿子也抓了,再让臣在朝上哭穷打滚儿,到了这个地步旁人不信也得信了。实不相瞒,陛下,臣连折子都准备好了,陛下只消说是西厂查出来的就是了。”
沈时晴接过那折子,就见里面写的是英国公的这个第三子应逯花费奢靡挥霍无度,早上要吃三只鸡炖出来的蘑菇,晚上要用甲鱼裙边下酒作宵夜。
加上一些他在扬州府同知任上的行径,略加些春秋笔法,还真让人觉得应逯是在鲥贡一事上吃了个脑满肠肥。
沈时晴仔仔细细地读完,忍不住叹了一声:“英国公,你是真不怕朕把这个当了真?”
这句话让老者又是咧嘴一笑:
“陛下,我们英国公府最早跟着太祖打天下,死了的儿郎也不在少数,要是陛下用了我这儿子的命能换了都沁、都尔本两部彻底分崩,大雍西北再无敌手……别说我儿子,您要臣的命,臣也乐得给。”
笑容满面的老者唯有一双眼是亮的。
让沈时晴轻易就能察觉出里面的执拗和狂热。
英国公应晟,他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眼前年轻的皇帝,为了这他等了一生的机会,他什么都可以抛去。
沈时晴默然不语。
她想起了昨夜赵肃睿对她说的话,每个人的都不过活在框子之中,不同的,不过是框子的大小。
想要击碎框子,无论是什么人,哪怕位极人臣世卿世禄,也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
这样的英国公府能换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