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是真的哭了。
他四岁开蒙,十三岁中秀才一等录科,十六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高中乡试第七名,被学政大人写了亲笔信举荐来国子监读书。
十六岁中举是什么分量?
要知道现在内阁实际上的首辅李从渊李大人也是十六岁中举。
他二伯沈韶当年惊才绝艳,十四岁就连中小三元,也因为错过了一场乡试在十八岁才中了乡试第二名。
坐着马车进燕京城的那天,那真是鸡的头能仰多高,他沈衍的头就能仰多高,自以为有远大前程就在燕京城里的青石路上等着他。
结果呢?
“小举人,你别哭呀,你只要乖乖写上一封信,我们自然能放了你。这么冷的天气,你被绑在这儿吃苦受罪,又有谁念着你了?是你那个嫁入了高门的姐姐,还是舒舒服服住在沈宅里的兄长?你想着他们,他们又谁曾想了你?”
夏荷翘着手指,用尾指长长的指甲勾了勾沈衍的下巴。
沈衍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君子爱财总该取之有道,你们这些匪人打家劫舍也就罢了,怎能盯着苦命女子手中的傍身钱?在下就、就算是个书生,也是有骨气之人,这等害人之事是决计不做的!”
“呵——你前途大好,就觉得你那嫁入高门的姐姐是苦命人,在我们看来你姐姐手里可是捏着我们几辈子也赚不着的银子。你可怜她?怎么不可怜我们?老老实实将信写了,我们拿了钱,你留了性命和清白,也不耽误你姐姐依旧是高门大户里的少夫人。”
沈衍还是不肯。
如此反复了半个时辰,夏荷就差将沈衍就地办了,却只换了他哭哭啼啼又死不松口。
邵志青甚至给了沈衍两拳,他仍是咬紧了牙关不愿意把沈时晴也拖下水。
赵肃睿在旁边看着,心里对沈三废的这个小堂弟的人品有了些把握。
“罢了。”他突然开口,夏荷立刻退开了两步,就仿佛刚刚差点儿要扯了沈衍裤带子的是旁人似的。
眼上的布条子被人一把扯了下来,沈衍不敢睁眼,只有眼泪毫无遮掩地往下滚。
啧……要是沈三废跟她堂弟似的这么爱哭,他单枪匹马也得冲进宫里把她砍了。
赵肃睿隔着袖笼和衣裳揉了揉肚皮,提了提声量对沈衍说:
“睁眼。”
“你们这些匪人恃强凌弱以众敌寡,还要对我多番戏弄,你们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就可欺辱至此么?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你们今日得意不过是侥幸遇到了我这样蠢笨无力之人,来日你们定会遇到悍勇之人,到时候我今天所受之苦也会到你们身上!死便死了,吾道不改也!”
啧……哭得嗓子都抖了也只剩个嘴还是硬的,这小子哪日真死了都不必烧纸钱祭拜,就往火堆里堆《论语》得了。
赵肃睿有些不耐烦了:
“我让你睁眼。”
“我不!”
啧……这一声可真是豪气干云呢,赵肃睿“噗呲”笑了一声,突然感觉身下一阵热流,他的脸顿时又转青了。
赵肃睿爪子一挥:“给他解绑,他要是还不睁眼就把他扔磨房去替驴干活儿。”
打了沈衍两拳的邵志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亲自给他解绑,轻声说:“小公子对不住,某是沈娘子麾下的邵志青,不是什么真的匪人,让小公子吃了点苦头,还请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