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多了几个帮忙的小孩儿实在是一件不值得留意的小事儿。培风一贯嘴拙心细,因为之前找了佃户家的妇人们来做过棉甲,她大概也知道些根底,找了两个能言善道的婆子借着分活计的便利先去探了探那些孩子的家里,还真像青莺说的那般,这些半大的小丫头家里都过得很是艰难,要么脚下有几个弟弟,要么头上有不成器的父兄。
最惨的一个小丫头家里亲爹是个烂赌鬼,右手三个指头都被讨债的剁了,亲娘也早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不光要照顾那个废物爹,下头还有两个话都说不囫囵的弟弟,全家四张嘴全指望她张罗。今年刚入了冬,年纪小点儿的那个弟弟就死了,小丫头收殓了弟弟,越发把剩下的弟弟看着跟眼珠子似的,结果几日前她出门讨肉汤,一回去就寻不着了,只有她那个爹剔着牙说她只要本分干活儿还能让她再看见那个弟弟,
依着那些妇人们猜,那个小丫头的那个弟弟多半是已经被那个烂赌鬼给卖了,留着剩下的这个小丫头,一来是还要人伺候,二来是小丫头也得再养两年才是值钱的时候。
培风斟酌了下,将这事儿交给了童五,过了不到半天,一个小病猫儿似的小丫头就被拎到了培风的面前。
“给了那姓路的一两银子买了这小丫头,一转身他自个儿就不知道跑哪个赌坊去了,丧良心的玩意儿老婆孩子都卖了也拦不住他那赌性,余下的您也不必担心,只有我们一帮兄弟料理。我让我家婆娘给这小丫头刷洗了一通,身上的衣裳是我家闺女的,这丫头也是可怜,我家丫头才九岁,衣服穿她身上还富裕了一截袖子。”
培风点了点头,明白童五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这小丫头的父亲以后也难再回来了。
看着在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她从腰间取了一角银子出来。
童五连连摆手:“使不得呀培风姑娘,在俺童五眼里你就是带着俺们行军打仗的将军,替将军做事哪有要钱的。”
“是我托你办事,就应该算清楚,怎么能让你额外开销?多余的钱是黄嫂子的辛苦钱。”
说话的时候,培风摸了摸小丫头被整整齐齐梳起来的黄毛儿。
小丫头缩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细瘦的脖子仿佛只有几根指头粗细,让人随意就能拿捏在手里。
培风领着她一路到了灶房,图南正在跟几个灶上婆子研究怎么给姑娘做一道鹅,转身就看了一看就连半只鹅分量都没有的小姑娘。
“培风?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小丫头?”
培风也不多话,推了一下小丫头的肩膀,就把她推到了图南的面前。
“交给你了。”
提着鹅的图南:“……培风,你好歹跟我说清楚这小姑娘是哪儿来的。”
培风却不管,仿佛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几乎要跑起来了。
图南喊不住她,转身看向小丫头:“你叫什么?”
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好歹认识这个主持分肉的人,吞了吞口水,小声说:“我娘叫我囡儿,娘没了,我爹叫我三两,说等我十四岁就能把我卖三两银子,童家伯伯才掏了一两银子,就把我买来了。”
说着说着,小姑娘眼睛一眨,眼泪就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图南一怔,神情变得分外柔和,一只手还捏着鹅脖子,她用空着的手把小姑娘揽在了怀里。
太阳光零零落落地落在院子里,图南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
“图南姑娘,我这儿乍一看还以为你这是拎着两只鹅要一道下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