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六道骸实在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表现得比谁都完美无缺。特别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亲密地挨在一起,像是一对毫无间隙的情侣。
“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明明气氛如此温馨,我却忽然提出了一个近乎煞风景的问题。
闻言,六道骸的脸色微微一变,很显然,亲身经历了人体实验对他来说是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创伤。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他不愉快的东西,六道骸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发生了改变,某种阴暗的特质被唤醒了。
我抬头盯着他那双类似妖魔的眼睛——他深蓝色的那只眼睛仿佛蕴含着深海的巨浪,将无数人的性命席卷而去,而他另一只猩红色的眼瞳则像是沾了血的枪尖,宣判过敌人的死亡。
“骸,我想听听我们以前的故事。”我又重复了一遍。
六道骸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我的脸,紧绷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他缓缓摸了摸我的发顶,将我们怎么逃出黑手党追捕并且反杀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语气温和显得很有耐心,但是过程明显被他简化了,一笔带过的叙述方式让这个原本不堪的经历听起来像是一个天理昭彰的童话故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拖长声音,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绫香?”
我握住六道骸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发问。
“你喜欢我吗?”
六道骸眼都不眨,情话张口就来:“当然,我的灵魂任你驱使。”
但愿如此。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踮起脚尖,伸出手,悄悄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片刻后,我听到了六道骸柔滑如丝雾的笑声,他弯下腰,回抱住了我。
我们彼此贴近,亲密无间,却心怀鬼胎。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吗?骸君,你要不要再回忆一下。”我凑近他小声耳语,眼睛却始终盯着远处平静的海面,想象其下的暗流汹涌。
文言,六道骸忽然僵住了,随后他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猛然将我从他怀里推了出去。
我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依然在微笑。但我原本还完好的躯体上忽然出现了无数出血口,附近的皮肤都被灼地焦黑,那是超近距离造成的枪伤。
忽然的变化让六道骸的脸瞬间苍白无比,他慌乱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替我止血,但是伤口实在太多了,但他却只有一双手。
“骸君,终于想起来了吗?骗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六道骸停下了动作,他飞快炸了眨眼,已经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你还真是……”
但是已经太迟了,在他心神恍惚的那一瞬间,四周的一切都在崩裂重组——温柔的海风,细腻的沙滩,成双成对的旅人,全部都因为他那一瞬间的犹豫而扭曲崩坏。
当幻术师的信念不再坚定,幻术的力量也会随之消减。
等到梦境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发变成短发,成熟的面容重归青涩。
不知不觉中,六道骸已经变成了十年前的样子,甚至看起来要比那时候更小一点。他的五官线条柔美,四肢纤细,雌雄莫辨,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宽袍,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小男孩。
而我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耀制服已经被一声深紫色的连衣裙取代——这是我入梦前的穿着,虽然面容毫无变化,但是衣着一改变,整个人气质也变得成熟了不少。
拥有着柔和海风的海滨城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墓室——六道骸记忆中的地下人体实验室。
六道骸跪坐在惨白的地上,怔怔地抬头看向我。
——蓝色的半边眼瞳仍被困在颠倒的幻梦中,濒临碎裂,而红色的那一半却像是含着一汪燃烧直至沸腾的血。
我俯身,轻轻捏住对方尖而白皙的下巴:“如果幻术被人用幻术打回来,那么代表知觉的控制权将会被取代。”
“这个道理还是你教我的呢。”
六道骸连嘴唇上最后的那点血色都消失了。
我俯下身,靠近他低声耳语:“屈居在匣动物身体的感觉如何?”
六道骸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声,不过我目前也不怎么关心。
实际上六道骸的幻术还是在我之上,要不然梦境的一开始也不会是他为主导。
我以为六道骸会因此愤怒,对我的不甘怨恨是我此时唯一想要得到的反馈。
但很可惜,并没有。
他只是缓缓伸出自己缩小了两圈的手,摸了摸我的肩头。
——那里在两分钟之前还是被子弹洞穿的状态,甚至能看到鲜红的肌肉组织,但是那只是我为了攻破对方心房的手段之一,现在早就恢复原样了。
随着梦境主人的溃败,整个梦境也随之彻底崩塌。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再次出现在彭格列基地。
床幔被半放下,四周一片昏暗,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月光透进来。
而原本窝在我枕边的白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个留着一头靛青色长发的美男子。
他就测躺在我身边,脸色微白,眉头皱起。眼皮乖顺地合着,在不睁眼的前提下,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性转版的睡美人,很能迷惑人心。
但我铁石心肠,面对此情此景,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先下手为强的好机会。于是当机立断,手一伸,就摸出了枕头下的匕首。
数秒后,六道骸才从梦境中脱离。
他睁开眼睛,缓缓了眨动了一下睫毛,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正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匕首。
“严格说起来,你应该叫我老师呢。”哪怕被人用刀抵住了要害,六道骸也并没有露出任何类似惊慌的神态,只是随后伸出带着手套的纤细手指,弹了一下刀背。
“刚见面就刀剑相向,真是伤心啊。”
……天天迫害学生的老师吗?少给我套近乎。
我对他的话不为所动,刀尖却一路顺着他的肌肤上滑,正对着他那双不详的血色眼瞳。
“那我想问,老师这具幻觉塑造的身体,也会感到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