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使女的分内之事,出门前李全已教过她,她向来机敏,一套动作做来若行云流水,汤汁没有溅出一丝一毫。
皇帝哂道:“你倒是懂规矩。”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像是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被他这么看着,她只觉得耳颊滚烫,忙垂下头去。
她算是明白了,戏文里说的“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男子,论容貌,许蔚便是庸中佼佼。但是,这个人和许蔚是完全不同的。
他美得高贵雍容,如寒夜中遥远而最明亮的那颗星,可望而不可即。因为无法触摸到,才更加令人神往。
灯芯快熄灭了,小太监垂着头进来替换,小心地剪掉了烛花。室内愈加昏暗,皇帝只觉得眼睛疲乏,略按了按眉心。
“陛下,三更天了。”小太监小声提醒,“是否准备就寝?”
皇帝摆摆手。
小太监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云姝见他眉宇间总是带着愁绪,忽然想起周肆跟她说过的话,也想起了这些年耳濡目染的关于他的英雄事迹——北击柔然,南定中原,更把倭人阻在横江以南……和前朝日簿西山的帝业相比,改换的何止一点。这位年轻的帝王,本就带着几分传奇色彩,在大魏算是家喻户晓,何其叫人钦佩。
又听他问起她在宫里的境遇,更多几分亲切之感。
连日来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淡了些。
她忍不住开口:“陛下,保重身体。吃不好睡不着,怎么处理朝政之事?”
“你一个小丫头,也懂朝政之事?”他侧目望来,失笑。
云姝耸然一惊,忙道:“姝儿没有别的意思。”
“朕知道你没有。”
云姝悄悄抬起眼皮,见他没有动怒,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见皇帝仍在低头看折子,她也不敢打扰,端了食案悄悄退出殿内。
……
回到住处,云姝整了整自己的东西,搬去了新整出的新偏殿。想到冒失的冬卉,心里又放心不下,回头便问李全:“李公公,冬卉可以与我一同前去吗?照料陛下饮食,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这是小事,自然可以。”李全欣然应下。
得知消息的冬卉喜出望外,连忙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儿卷好了,看得其余人很是眼热。
到了地方,两人被安排在偏殿休息,另外还有几个婢女可供驱使。
冬卉伸了个懒腰,坐到了床褥上:“这床可真柔软!”
云姝笑道:“那你就多睡会儿。”
李全在路上便说了,两人是专司膳食的,平常琐事不用管,除了早中晚三餐,别的时辰可自行支配。
另外还有休沐日,可申请出去采办。
“听起来可真不错,这可是个肥差啊。”冬卉目露向往。
“你还想中饱私囊不成?”云姝边叠被褥,边没好气道。
“这叫盈余,不浪费,怎么能叫‘中饱私囊’?水至清则无鱼,小姑娘,你就是太老实了。”
云姝默然无语。
她歪理总是一套套的。不过,大多时候是嘴上花花,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
云姝可还没忘记,昨夜她去殿内侍奉,初见皇帝时被吓成什么样了。
想到什么便提起什么,冬卉忽然道:“以前常听父兄说起,陛下龙章凤姿,少年英才,只当是溜须拍马,没想到,他生得这般好看。”
云姝只觉得好笑。
冬卉兀自道:“可惜,陛下心里只有政务,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仙女能入他的法眼?”
云姝想起许蔚曾经说过的话,心有所感:“虽然这些年天下稍稍安定了些,远远算不上太平。原本的梁、楚、周都是我朝疆土,中原亦不太平,而百姓饥不果腹,各地又常有匪患旱涝,陛下心系天下,是万民之福。”
冬卉听的一愣一愣的:“你怎么跟我父兄嘴里那些朝堂上的酸腐大夫一样了?神神叨叨的这是什么呢?”
云姝翻她一眼:“我自知胸无点墨,没想到,你一山还有一山高。”
“死丫头,你敢嘲笑我!”冬卉扑上来要抓她。
云姝娇笑一声跑开,提起裙摆一溜烟到了外面。两人你追我赶,不刻就到了廊下。
午间,日头正当空,几个宫婢将几盆大开的芍药摆到了庭前,在郁郁葱葱的花木掩映下更显娇艳。另有几名宫婢在廊下洒扫,院内安静而肃穆,云姝忙拉住了冬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