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云姝忙扶住他。谁知他又猛地坐了回去,倒头趴在桌案上,瞧着是睡着了。
四周归于沉寂。
云姝和皇帝两两相望,更觉得寒意沁肤,脚下如灌了铅似的,不能动弹分毫。
皇帝却神色自若地给自己斟着酒,将那盛满酒液的杯子在面前晃了晃,低头一笑:“好酒。想不到在这旮旯小店,也有这样的美酒。还有你这位未婚夫,年纪轻轻,说话倒是颇有见地。”
云姝脸色发白,连忙道:“许蔚喝多了,胡言乱语呢,陛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就当他胡说八道!”
“你倒是真的关心他。”他深深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云姝在他眼底看不到愤怒、冷漠等别的情绪,反而有种更深的落寞,像是叹惋。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今日的皇帝,和她印象里那个无坚不摧、杀伐决断的冷酷帝王——似乎很不一样。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般一晃而过,她尚且来不及深思,皇帝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漠,起身道:“魏梁,送他们回去。”
站在他身后的大胡子护卫恭敬地应了一声,招呼两个手下粗鲁地架起许蔚,就往外拖去。
云姝几次想要开口,但触及大胡子不屑的眼神,又不好开口了。
她抿了抿唇,在原地恭送皇帝离开,到了外间,又低头垂首,欠了欠身,看着他上了马车。
“姝儿和陛下是旧识?”身后冷不防传来一个浅笑声。
云姝回头,竟是严运。
他竟然还没走。
云姝和他不熟,没想到这位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竟然会跟她搭话。她怔了一下,出于礼节,还是欠身回道:“陛下年少时曾到汴梁为仕,任羽林卫,宿卫皇城,我与他便是那时相识的。”
“原来如此。”严运挑了下眉,笑道,“怪不得陛下总是对你另眼相待,百般宠溺。”
他说得直白而露骨,云姝脸色一红,窘迫难当,不由提高了声音:“严少监,请慎言!姝儿与陛下,只是君子之交,你不要胡说。若是传到他人耳中,有损陛下盛誉,岂是你我可以担当的?”
严运却丝毫没有被她唬住,反而扬起了一个微笑:“君子之交?你一介小小奴婢、亡国之奴,竟敢与陛下谈‘君子之交’?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番奚落,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鄙夷和不屑。像是在说: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虽然早就明白这一事实,但是,叫人当面这么毫不留情地揭破,云姝还是羞愤难当。好像冰天雪地里被人剥了衣服,扔到广场上供人赏玩似的。
她从未被人这么羞辱过:“严少监!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这就叫过分啊?”严运施施然一笑,负手而立,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像是赏玩笼中的鸟雀似的,“我不过是说了一个事实。你就这样受不了吗?陛下对你掏心掏肺,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学子而拒绝他。我倒是真想知道,你是不是脑袋进了水?”
云姝又羞又气,忍不住直呼其名:“严运!适可而止!”
“这就受不了了?”严运唇角的笑意加深,“你也不过如此。真想不通,陛下喜欢你什么。除了空有一身皮囊,有什么比得上皇后娘娘的?”他丢下这句,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肚便迅疾离去。
云姝望着他潇洒的背影,耳中还回荡着刚刚他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除了空有一身皮囊,你有什么比得上皇后娘娘的”?
他说的不错。
论才情家世,她与皇后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