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惊骇出声,以为那浑身是血的郎君醒了,谁知只一瞬的功夫,他又趴了回去。
伤成这样,竟然还这么警惕,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桃夭吐了几口气,用力将他翻过来,待瞧清楚他的模样愣住了。
是个生得极俊美的郎君,看着跟莲生哥哥年龄差不多大。
宋大夫从小教她医者要以救死扶伤为天职,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她尝试着把男人扶回家去,可他生得高大,再加上昏迷不醒,死沉死沉,她光是把他从河滩上扶起来就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试着挪动一步,好容易扶起来的人跟只泥鳅一样往下滑。
她急急忙忙圈住他的腰,却被他带倒,“扑通”一声响,两人一起跌回河滩。
昏迷不醒的男人硬生生被她砸醒,“闷哼”一声,撑开眼皮子,漆黑的眼珠子微微转动,有气无力说了句“放肆”,再次晕过去。
桃夭赶紧从他胸前爬起来,见他小腹处又有鲜血涌出来,想着凭她的力气人是拖不回去了,得找辆板车来。
此刻宁静的小山村的炊烟袅袅升起,未避免被村里人看见这一身的血迹,她背着小竹篓抄小路回家去了。
家里。
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消散,出去一下午的桃夭还没回来。
宋大夫想起白天的陈八两,实在有些不放心,要去寻人。
才出院子,就见桃夭浑身失血的小跑回来。
宋大夫大骇,“你受伤了?”
桃夭忙道;“不是我,我待会儿再回来跟您说。”
不等宋大夫说话,她推了小推车又抄小路往河边去了。
一刻钟以后,浑身裹满杂草的桃夭终于推着板车到家。
宋大夫看着板车上血淋淋的男子震惊不已:“这谁啊?”
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桃夭摇摇头,“不认识,从河边捡来的,受了很重的伤,阿耶你快看看!”
宋大夫看着不知摔了多少跤才把人拉回来的桃夭,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下都这个境地了,她不担心自己,还有心情捡人。
她为人太过老实善良,等他不在了,没人看着点可怎么办?
桃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阿娘好点没有?”边说边往南屋走。
宋大夫想起屋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赶紧追上去,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桃夭仰着脸呆望着悬在房梁上的一根麻绳,又看看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昏昏欲睡的莲生娘,面色煞白,嘴唇颤抖,眼圈逐渐红了。
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说是“克夫望门寡”,被陈八两多次言语调戏,被追着打都没有哭的桃夭,此刻却委屈极了,眼泪盈满眼眶,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白皙的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取下莲生娘脖颈里的麻绳,扶着她躺下,又把房梁上的麻绳抽回来,低着头往外走。
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宋大夫心虚地跟在后面,想要跟她解释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他等她出门以后,看着疯疯癫癫的妻子,又想到陈八两的话,思来想去这样活着连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给妻子喂了大剂量的安神汤,原本打算先勒死她,自己再上吊。
只是他一辈子救死扶伤,杀人还是头一次,实在下不了手。
谁知道却被她瞧见了。
他真是没用,连死都死不成!
直到出了屋子,她才开口,“后天去一趟县城,带阿娘一块去。兰子姐姐说回春堂新来的坐堂大夫专治疑难杂症。”
她哭成这样,宋大夫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点头。
桃夭这才擦干眼泪,指着院子里还蜷缩在小推车上,大长腿还耷拉在外面的男人,问:“那他搁哪儿?”
人都救回来了,不能不管。
宋家有三间屋子。莲生住一间,桃夭住一间,宋大夫夫妇住一间。
总不好把人弄进一个姑娘家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