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大夫说话,她又自顾自说:“今儿下午我托张婶儿给我找个倒插门的女婿。等成了亲,家里有个男人,那个陈八两就不敢来了。”
月光下的少女顶着一张尚且稚嫩的脸,说起自己的婚事来就像是在谈论着一笔交易,不见任何的羞涩与向往。
宋大夫把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喝汤,脸上的泪也混入汤里,本来味道鲜美的蘑菇汤变得咸涩。
外头的人都说她是望门寡,是克星,非说是因为她同莲生成婚后莲生才不行的。可他们哪里知道,莲生同她成婚前早就不行了。
是她死活要跟莲生成亲,说不能让莲生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
才拜完堂,莲生就没了,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从此落得一个望门寡的名声。
这两年来,为了给莲生娘给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再加上他心灰意冷,身子骨一直不好,这个家的重担全部压在她身上。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每日天不亮背着竹篓上山去采药换钱。
值钱的药都生在深山里头,自己一个大男人出去走一趟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有好几次回来,她回来时都是遍体鳞伤。
他不让她去,她就偷偷去。说等她赚多了钱,就可以带阿娘去城里给治病。
她总说,莲生哥不在了,我们更要好好的。
后来她长大些,有人见她生得好看,便差媒婆上门提亲。她死活不愿,说谁要娶她就得入赘,跟她姓宋。
那黑心的媒婆三番五次吃了闭门羹,便在外头散播谣言。
村里的人跟着嚼舌根子,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就传到莲生娘的耳朵里。
莲生娘只要一犯病后就开始打骂她,这孩子却一句怨言也没有,如同从前一样服侍她。
这个傻孩子,她不过是被捡来的,他也只是养了她几年,何须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里头。
她怎么就那么傻!
若是他的莲生还活着该有多好了!
一想到儿子,宋大夫的心似乎又活过来。
莲生生前最放不下她跟妻子,托他要好好照顾她们两个。
他不能把她这么撇下了,总得先帮她找着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否则将来到了地下拿什么面目见莲生。
打定主意,宋大夫从碗里抬起头,红着眼眶保证,“你放心,阿耶以后都不会寻死。”
宋大夫向来说话算话。
桃夭终于破涕为笑,把今日赚的钱搁到他面前,一脸憧憬,”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同阿娘!”
宋大夫不住点头,眼里的泪再次涌出来。
晚饭后。
宋大夫要去东屋守夜。
那人伤成那样,夜里定会高烧,若看着,估计就熬不过去了。
桃夭不同意,“我来守着就行,万一您再熬坏了,我明日可得照顾三个人。”
宋大夫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想着医者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只得作罢,嘱咐她几句注意事项便回屋了。
夜色已经浓稠,桃夭掌灯去了东屋。
床上的男子面色好些,就是嘴唇有些干裂。
桃夭拿细棉布沾了水替他湿了嘴唇,便闭上眼睛假寐。
只是她忙活一日,实在困极,才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似有人在耳边说话。
她猛地睁开眼。
床上的人正在呓语,白皙的脸颊像是着了火。
糟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可才挨着,被一只滚烫的手紧紧攥住手腕。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捉旁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