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目望来,脚步微顿,一张与凌冽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如画眉目,如远山静湖,沉静深远。
花朝站在阑珊灯火处,时隔数百年再度见到这张脸,第一感觉是陌生。
对她来说,大师兄武凌,实在是死去太久了。
久到她已经无法把想象之中的那个人,同面前这活生生的,檀栾清癯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而武凌眨眼之间走到近前,抬手拢剑对着他们这行人为首的师无射一抱,开口道:“师弟一路辛苦。”
花朝身后已经有同武凌关系不错,跟着他出了几次任务的弟子,开口叫起了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而花朝却如同被定住一般,怔怔看着面前的武凌,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武凌早就发现了花朝,他同师无射说了话,便直接看向了站在师无射身边的花朝。
他一双眼似盛着秋水,明净清澈。
武凌毫不吝啬地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微笑,周身那股子来自剑修的萧肃和压迫就彻底散了。
他甚至露出了一点非常不够严肃的兔牙,这让他看上去,简直有一些好欺负,他声音也是宽和沉厚,像远处山间传来的梵钟,一下一下,令人听之便静心安神,他道:“师妹也来了。”
花朝艰难咽了口口水,僵硬的点了点头,本能端起了仪态,脊背挺直的像是插了一柄钢枪。
她努力翘起嘴角,扬起了一个端庄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花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一行人朝着落脚地走的,好像师无射拉她了。
前世今生在她脑中交叠错乱,她一时间想要狂喜发笑,又一会儿想放声大哭。
她在乎的,她爱的亲人、恩师、高山仰止的师兄,这一生,都还活着……
都还活生生的。
花朝是处在木头人的状态,被分发了屋舍。
他们落脚的地方虽然比较偏,客栈也是个老客栈,但是挺大的,后院也有很多可供落脚的屋舍,还征用了一些民居。
花朝被分了屋子钥匙,他们这些修士其实用不到钥匙。
但是她拿着钥匙乖乖跟着忙里忙外的武凌身后,没有回屋。
师无射拉了她两次,还有姬刹也想和她一起,都被她拒绝了,她甚至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花朝只跟着武凌,听着他梵钟般深远沉定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似跪在那佛前的信徒。
听一声钟响,敲一声木鱼。
她前生苦求的一切,今世都被赐还于她手中。
众人对花朝亦步亦趋跟着武凌的做法倒也不稀奇,因为花朝一直都是这样,她本就是大师兄武凌的跟屁虫。
平日里告状之时,也多用武凌作为借口,张口闭口我大师兄如何如何。和谢伏在一起之后才算是跟着武凌的时候变少了。
等武凌安置好所有弟子屋舍,将给弟子们准备食物的事情交给手下弟子去办,这才转身看向花朝。
他看花朝的眼神和鸿博长老,和花良明没有分别。总是纵容之中带着几分无奈。
他见花朝还不去安置,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伸出两根手指,探了下花朝手腕,而后眉头便微微蹙起。
武凌探了花朝的内府,初见她跟来的温和也尽数消失,蹙着眉,开口便是熟稔的责备,“我不过出门几月,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然以丹药强提境界,内府虚浮至此,还敢跟着弟子们出山胡闹?”
时隔四百多年的相见,花朝本像一个陷入了幻境之中的木偶。
甚至连眼泪都无法流淌,万语千言全都梗在心头。
武凌温柔无比的对自己笑,花朝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是武凌开口责备,花朝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哗”地一下,冲了出来。
那些压抑的,堆叠在前世今生交界点的汹涌情绪,全都一股脑和眼泪一起倾泻喷薄。
花朝极不端庄也不体面地扑进了武凌怀中,开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变调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武凌满脸错愕,一时间连双手也无处安放般地悬空着。
他们站在二楼最末端的屋子门口,武凌抬眸看向站在走廊另一头,才刚刚走上楼梯的二师弟和小师弟,眼带询问。
师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