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殿,沙漏簌簌。
时光在一片安静凝重之中飞逝。
外面大雪渐消,眼看着夜幕就要提前来临,皇宫各处开始陆陆续续掌灯。
小张子再度走上御前时,头垂得更低了,嗓音亦是压低了几分,“皇上,锦瑟姑娘她又与宫外联络了,那信鸽已被截住,手笺在此,皇上可需过目?”
小张子心肝颤颤。
锦瑟姑娘着实胆大包天啊,到底是想救卫美人?还是想害死卫美人?
封璟抬眸,先是望了一眼沙漏的方向,像是留意了时辰,紧拧的眉心没有丝毫平缓的趋势,这才伸出拿过小张子双手捧上的手笺。
封璟一目十行,亦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帝王掌心一收,将手笺捏成团,随手抛去一旁的莲花黄铜火盆里,一息之间化作灰烬。
小张子不敢多言,亦是不敢多问。
封璟从龙椅上起身,迈开大步,五层的白玉石阶一步便跨了下来,步履如风,玄色绣金龙纹的袍服下摆扬起一抹凛冽弧度,走出数丈之远,才抛出一句,“摆驾景仁宫。”
小张子立刻明了。
皇上到底还是记挂着卫美人的。
可又何必拖到此刻呢。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守在太平殿外面的探子急急忙忙赶到景仁宫禀报。
皇太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她在赌。
赌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
人一旦在意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那么这人便就有了弱点和软肋。
哪怕是神明,只要有了软肋,也会跌落神坛。
可……
帝王究竟是在意卫令仪?还是不在意?
仅仅半日的时间实在难以判定。
再者,封璟的思绪过于缜密,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是陷阱,故此,即便帝王在这个时辰来要人,皇太后也没法笃定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真正分量。
皇太后蹙了蹙眉,偏头疼的毛病又犯了,眼角的褶子更甚,涂了大红色丹寇的指尖轻轻划着太阳穴,满脑子算计与思忖。
原本,今日将卫令仪弄到景仁宫来,是为了看看帝王的态度。
可帝王偏偏这个时辰来了。
不早也不晚,态度难辨啊!
“哼!庶出的玩意儿,还真是心机!”皇太后睁大了丹凤眼,语气愤然。
佩玉忙提醒道:“太后,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皇太后重新倚靠着圈椅,歪着身子,慵懒的像一头为了亲生儿子可以不顾一切的雌狮。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打算如何要人。”
不多时,帝王驾到,宦臣唱礼。
皇太后亲眼看着高大颀长的帝王款步迈入内殿,他神色肃凝,眉目之间是上位者独有的煞气,无疑,当年那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如今早已彻彻底底长成了一代枭雄。
封璟面其他色,脸上是寻常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母后,近日雪天,儿臣不曾过来晨昏定省,是儿臣的不是了。那卫氏已失了心智,难免会吵扰到母后,儿臣特意过来将她领走。”
这话倒是滴水不漏。
皇太后看着封璟兀自落座,气度矜贵卓然,还真有紫微星的华贵气场。
皇太后更是不悦,笑意不达眼底,“皇帝呀,卫氏才来哀家这里不到一日,你这就熬不住了?”
封璟端起宫婢奉上的茶盏,一手拂去白色茶沫,俊脸氤氲在水汽之中,眼中神色不明。但下一刻,封璟忽然抬眸,直视皇太后,仿佛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朕乃太子,宠爱一个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时辰已不早,朕还需回去安排皇兄的大婚事宜,想来母后也定为此事操心吧。”
封璟提及了靖王。
靖王此次所选的正、侧妃,皆是朝中肱骨大臣之女。
皇太后与靖王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封璟没有阻止,并非是因为不知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觉得对方不够他过于重视,还当不了他的对手。
皇太后心中不服,可靖王是她的软肋,她只能暂且放过卫令仪,再者,那个小傻子着实吵嚷,这半日就没消停,还十分能打,来到景仁宫的几个时辰之内,打瘸了数名宫婢,毁了奇珍异宝数件,皇太后发了狠,才命人控制住了她。
到底是帝王眼中的心肝疙瘩,皇太后也不敢将卫令仪直接给弄死。
遂对佩玉道:“去,把卫氏领出来。皇上亲自来要人,哀家岂能拒绝。”
封璟搁置下茶盏,并未饮一口,面对太后的揶揄,他只淡淡一笑,“朕为何要将卫氏留在身边,母后岂会不知情。”
皇太后一噎,“……!”
她为何会知情?
总不能只是为了得到卫令仪所知道的情报吧?!
这下,皇太后又不能笃定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