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屋顶琉璃石泄入的昏暗天光落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衬得五官十分立挺,内殿烛火摇曳,与天光形成明暗对比,封璟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好片刻都是一动也不动,像一座完美雕像。

帝王喜静,无召不得入殿。

夜幕之后,封璟无召,小张子与立侍们亦不敢打扰了圣驾。帝王正当年富力强,御极后经常秉烛通宵。

封璟不知几时来了困意,单手握拳撑在了太阳穴的位置,就那么小憩了过去。

心性过于强大之人,就连做梦时也是有知觉的。

封璟隐约知道他在梦境之中。

他亲自命人搭建好的花架下面,纵使入了秋,也照样百花盛放,美人正坐在花架下面。这画面是他刚强纳卫令仪的第二天。

卫令仪入宫的第一晚,封璟踏入碧落阁的寝殿房门,无人看见他面上的欢喜之色。可他掀开大红销金盖头那一刻,就对上了一双清冷无温的眸子,一瞬间,他脸上缱绻笑意消失殆尽,一腔春意坠入严冬。

封璟素来不会强/迫谁。

尤其是女子。

见卫令仪手持一根尖锐的簪子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处,封璟冷沉片刻就被气笑了,“呵,卫令仪,朕算你狠。”

当晚,帝王夺门而出,来时欢喜,走时面色阴沉如千古寒冰。

第二天他却又来了碧落阁,帝王的尊严和颜面被抛之脑后,他试图挨近坐在花架下的人,可女子一看见他,明显神色大变,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实在冰寒,像一根根细长尖锐的冰凌,硬生生戳在了人的心窝上。

高大颀长的帝王,倏然后退了半步,绣龙纹的皂靴显得无措,但帝王面上倒是清冷沉稳。

那美艳的女子却不知她自己有多伤人,还朱唇口出冰言冰语,“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残烛火油刺啦一声。

不知哪来的一阵寒风,封璟忽然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眼底是一片难以言说的落寞。

沙漏簌簌作响,封璟看了一眼,已是夤夜。

他又坐了须臾,从龙椅上起身之前特意灌了一杯凉茶下腹,这才起身回寝殿。

外面大雪渐歇,若不出意外,将会迎来一个丰年。

帝王步履如风,小张子一行人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到了寝殿,众人被摒退在外,无人知道帝王兀自冲了凉水澡,才敢迈向龙榻。

地龙温热,内室如若仲春,榻上的女子早已横躺着了,还霸道的压着两只枕头,封璟衣襟半敞,地龙对他而言着实有些热了,若非卫令仪睡在太平殿,他根本不用命宫人烧地龙。

女子横在龙榻上,侧着身子,脸蛋被压扁了稍许,衬得粉唇微张,吐气如兰。

她沉睡的模样太乖,没有冰寒如霜的神色,和字字似刀的言辞。

封璟刚要伸手去碰触卫令仪的脸蛋,却又缩了回来,须臾也横躺了上去,他身段颀长,只能蜷着修长的双腿,便那样看着卫令仪,许久低喃道:“朕不会让你走。”

许是内室温热,卫令仪早已踢开了被褥,衣襟扯开,露出里面的碧色兜衣,侧躺的姿势将浑圆/雪丘挤压出小半,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弹而出。

封璟眸色暗了暗,随手扯了薄衾快速将女子盖住,只露出半张脸蛋,以及出气的鼻孔。

翌日,大雪初霁。

今天虽无早朝,帝王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心腹大臣,待到辰时三刻之后,几位年轻的新起之秀才离开御书房。

傅青却迟迟不走,敛衽作揖,“皇上,白帝谷的事情刻不容缓,恳请皇上速速询问卫美人。”